即使写了两篇张贵兴老师的作品,但至此,我还是想说,我更喜欢黄锦树!
《乌暗瞑》是黄锦树老师先于《雨》的作品,多时期的短篇集合,题材即使多样,但风格全然自成一脉,文字里无不弥漫着忧愁与哀伤,那是黄锦树的标志,也几乎是马华文学的特质。
讲了这么久马华文学,最后一篇,我想咱们得先来看看孕育它的土壤——马来西亚,这块地域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马华文学以如此极致的忧郁姿态呈现在大众眼中。
“沉痛”的历史
为了契合马来西亚华人历史这一主题,咱们就直接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说起。
马来西亚自1842年与英国与荷兰签署英荷条约,并确立了英国对马来亚的霸权,到二战后独立建国,一直来都是殖民社会。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仅用时两个月就占领了马来亚。这一占领,问题就出现了,首先日治时代,日本人将马来人看作是一群被解放的殖民人群,借此树立了有限的马来民族主义,使得部分马来人都支持日本的统治;
再者,大战期间,马来亚华人自发抵抗日军侵略,组成的“马来亚抗日军”是当地最重要的武装力量,日治时代,他们也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批遭遇围剿的人群。这其中,不知多少马来人充当了日军的引路人,供出了多少华人的藏身之所。
矛盾,在潜移默化中不断累积。
二战后,日军虽然投降撤出马来亚,但也应允了马来亚独立成国的条件。这独立一事由英国负责。这期间,马来亚共产党和以马来人为首的部队发生了多次冲突,而战后回到马来亚的英国人,担心共产党势力的扩大,最终将马共列为非法政党,而此举也造成了马共决定通过武装斗争来获取权力。
1948年--1960年,英国开始实行马来亚紧急状态来镇压马共,驱逐马来华人华侨回国,并动员马来人对抗马共。
自此,华人开始逐渐滑向马来西亚“二等公民”的下场。
不得不提的,还是1969年的“513事件”。当年5月13日,马来人与华人爆发激烈冲突,血腥暴力一触即发,而此次种族冲突,对华人打击巨大,死伤惨重不说,之后制定的“新经济政策”和“新文化政策”也都明确了倾向马来人的做法。
事件的发生原因在这里就不细说了,毕竟我们此次探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揭示马华文学忧郁倾向的成因。
至此,华人就已沦落为马来西亚“二等公民”。
我们梳理这一系列的历史事件,就会发现,种族冲突是造成马来华人边缘化的最主要原因。这在马华文学的反映也是深刻的,在异国拿着母国的语言书写文学,表示着他们也无法融入当地文化,无法深度认同自己马来西亚国籍公民的身份。
但,他们也没法大声说自己是中国人。毕竟地域隔阂,经过一代又一代人之后,影响就会放大,文化认同也不再那么迫切。至黄锦树,已是三代过去,他自己都很难说清楚对大陆到底是种怎样的情感。
而且,当时来大陆求学的难度很大,多数马来华人都前往台湾学习。可,台湾亦是居满了流离失所的中华文化群体,这对马来华人来说,无法从根部消除身份认同以及文化认同的问题。
“苍海”下的个人
现在,我们再来看《乌暗暝》这本书。“乌暗瞑”翻译过来其实是“黑夜”的意思,所以,不可避免的,书本故事里等待着我们的,依旧是一个个失落的灵魂。
不知道走过多少小镇,每一个小镇都下着雨,都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忧伤。它们的镇貌大抵类似,一条或两条主街,几排老店,家家挂着华文字的招牌,有意无意地都种了一些热带水果,譬如椰子、芒果,或者木瓜。我不知道那股忧伤之感从何而来,也许和历史有关,小镇的历史都不超过一百年忧伤,或许和妹子有关……雨水刷走了她的足迹,却刷不走我们共通的感觉。我们都在雨声中长大,是以记忆总是潮湿多汁。
——引自《落雨的小镇》
典型的黄锦树风格,从中还能窥见几分后期《雨》的雏形。南洋的潮湿与多雨,就像个烙印,不断、反复出现在作者的作品里,即使追逐着少女的踪迹,从马来半岛至台湾岛,那些意象依旧跟随着他的脚步。
上面,我们也说了文化认同的事,就拿这篇文章来说,马来与台湾景象的交织,从侧面也在映衬着作者的文化寻根之路,亦如书中的这次徒劳的找寻。
矛盾丛生,前路与归途总是泾渭分明。
最近思绪紊乱,几乎难以把字组合成篇。那些字愈来愈难以操控,一直想从我笔下逃离。我快捉不住每一个想写的字。……题材上也出了大间题,我的生平已被自己消耗殆尽,所有听来的,看来的,能写的都已经写光。我快枯竭了。就像我眼前的炉灶,柴已经烧完了,剩下的只是灰。如今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大片白色的、冰冷的死灰。
——引自《胶林深处》
借由旁人的视角,写出自我的文学反思。纵观《乌暗瞑》整本书,其实整体的故事情节都没有那么丰富,有些作品读起来,就只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那种压抑、痛苦的氛围。
但,读黄锦树,又怎能贪图情节的跌宕起伏和情绪的波澜壮阔呢。
他的故事,似乎没有前奏、高潮、落幕这样的板块分割,好似他一落笔,帷幕就已徐缓被拉下了,留下的就只有残存于舞台上的一声竭尽全力的告别、暖色灯柱里更加肆虐狂舞的飞虫、观众悉数离场杂乱的脚步,还有那双明明已知结束还要留恋的眼睛里投射而出的期待与不舍。
那些徒劳奔波并努力活着的忙碌生灵、那些被雨林围困的湿漉魂魄、那些渴求庞大却又卑微于自我渺小的胆怯个体,都在燃尽自己的生命,于他的文字里,化作一缕淡淡的忧愁,烟雾缭绕、螺旋上升,无奈中还被误以为是哪位穷途末路者绝望悲切的叹息。
作为浪漫诗人的徐志摩,雨夜坠机无疑充满诗意,且是他的美学观的壮烈实践;而对于小说家郁达夫,“失踪”却可能是最好的死亡方式ー一充满悬疑、未知、可能性ー一尤其在战争之中,毋宁更深化了以叙述为主体的小说美学。两种死亡,两种不同的美学实践。
——引自《死在南方》
《乌暗瞑》中写到郁达夫的次数也很多。郁达夫,算是在文学领域里,连接了南洋与大陆两个地域板块。抗日战争时期,他从大陆来到南洋,最后留下一个死亡之谜。
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文化认同的出路了,郁达夫的死亡之谜于很多马华文学家们都是很热门的题材,似乎只有写郁达夫,才能顺着他南下的路线,反向前进,接触到他们内心渴望也犹疑的身份与文化的起源地。
至此,九月·马来西亚华语文学月就要结束啦。往后,不仅仅是我,也希望大家都能给予马华文学多一点关注,毕竟其中优质的作家和作品真的有很多。
最后,祝大家国庆长假快乐,码完这一篇,我也要收拾收拾去赶动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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