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早就知道你也是穿越者。”——我一直在等人对我说出这句话，我曾经以为那个人会是二百。
腰间老旧的钥匙扣已经被我盘到包浆，下面扣着一个变形的钥匙环。
我常常问别人一个问题：“你觉得未来人有没有可能穿越时空？”
对方大多都会轻松地笑一声，然后反问我：“你觉得呢？”
这时候，如果对方是一个不太讨厌的人我会很耐心的回答：“我觉得可以。”
然后开始讲下面这个故事。
我和二百在很小的时候结识，遇到过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小时候总以为是碰巧，后来想想，更多的是命运。
小时候放学，从学校走回家要经过两条巷子，一条长马路。巷子是青砖两边带水沟的老巷子，一踏进去就一股凉气从脚底灌入身体。夏天走起来很舒服，偶尔会有卖芋头圆的老奶奶在旁边架锅，噼里啪啦响的柴火也驱不散巷子里的寒气。
后来老奶奶走了，架锅的墙根留了两个小洞，不深，但是很暗。我每次走这过都会盯着这两个洞，像一双望不透的眼。
我和二百的性格差异很大，我总在旧书摊买一些《世界未解之谜》、《UFO实录》、《地球最神秘的20个地方》，二百则喜欢跟着年纪稍大的男孩子鬼混。
二百父母管得严，总喜欢拉上我做垫背，每次出门前都说是跟我一起，他爸妈才放心。我找个树底坐下看半天书，等二百混完来找我，再一起回家。
那一阵子我迷上了时空穿梭的话题，我不断地做假设，不断地想象，如果未来的我的确可以穿越时空，会以怎样的形式告诉我。
我坐在树底下看一个自称来自未来的人的访谈记录，他说了很多，记者的问题很肤浅。看完后我大概明白，这应该是杜撰出来的。于是我把书盖在脸上，整个人躺在地上，以我当时仅有的一点点知识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
2
树下忽然响起一阵声响，耳边一阵瘙痒，我把书掀开，二百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挠我的耳朵。我坐起身，往他背后看了看，几个年纪比我们大一点的男孩。一个高高瘦瘦的排骨男，一个小黄毛，几个破洞裤的小流氓。
二百苦笑着耸耸肩：“无聊，今天没地去，你看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书，给我们大伙儿讲讲。”
我眼睛一亮，拍了拍后脑勺的草屑，打起精神：“真的？那我们来聊聊。”
这些小孩平时都看不起我这种天天埋头看书的人，他们热衷于研究怎么翻墙，怎么偷鱼，怎么撬锁。
我们坐成一个圈，我对面是排骨男，二百坐在我旁边。我吹干净裤子上的灰，把书放在腿上开始问：“你们知道什么叫穿越时空吗？”
排骨男轻蔑地哼了一下：“不就是像《寻秦记》那样，跑到很久很久以前去泡妞嘛。”
我点点头：“对，就是这个，你们觉得可以实现吗。”
黄毛朝我扔了一根草：“实现个毛，上次我考试才36，要是能实现我今天就把答案送过去。”
排骨男眼珠子转了转：“能穿越，我就躺着买彩票好了，次次五百万，兄弟们每人一辆跑车。”
其它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我摆了摆手：“不，我们要这样想，就算以后能穿越，它一定会有很多限制。比如，不能以此牟取经济利益；比如，不能让别人发现你是穿越者；比如，不能与人交谈。等等，很多规矩。”
排骨男点点头：“说的也是。”
我接着说：“我们假设一下，如果穿越可以实现，我们怎么去证明它是可以实现的？”
黄毛忽的站起来，拍拍屁股：“切，无聊无聊，指望着书呆子给我们讲故事，现在变成讲课了，走吧走吧。”
排骨男和黄毛一行人走了，二百用手撑着地刚想起身，想了想又坐下了。
3
我问二百：“你想知道怎么证明吗？”
二百摇摇头：“其实我也觉得挺无聊的，你可能想多了，这种问题我听着就觉得绕。”
我低下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我可能想不出了。”
二百摇摇头：“你想不出饭都吃不下，你自己还不了解你自己吗。”
我猛地抬头，双手紧紧地握着书，盯着二百问：“你刚刚说什么？”
二百惊讶地看着我：“我说，你想不出饭都……”
我打断他：“不，不是这句，下一句。”
二百小心翼翼地说：“你……你自己还不了解你自己吗？”
我高兴得打叫起来：“对，就是这句，我自己还不了解我自己吗？哈哈，二百，我知道怎么证明了。”
二百疑惑地看着我，像一只白天迷路的猫头鹰：“你给我讲讲。”
我平静下来：“如果未来的我可以穿越，那么他一定还记得这时候的我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现在只要让自己记得，在某一个地方留下信物，未来的我穿越回来一定会放东西在那里的。”
二百点点头又摇摇头：“听不懂，但是我们要去哪里拿东西？”
我想了想：“我们放学路过的那个巷子，以前卖芋头圆老奶奶架锅的地方，有两个小洞，一定是那里。”
我抱起书就往往小巷子里跑，二百在后面追。我不断在想，我会在那个洞里拿到什么东西：一个未来的高科技产品，一张预言未来的纸条，一张未来的全家福，一串未开奖的彩票号码。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会改变世界。
4
我踏进巷子的那一刻依旧是凉凉的气息渗入身体，但一点也没有压制我疯狂涌动的血液。二百在后面追气喘吁吁：“跑这么快，下次撬门派你去望风。”
我和二百蹲在两个洞前，偶尔路过的人瞥了我们几眼也没有在意。我左右望望，见巷子里没人，我对二百说：“来，每人挑一个洞，看看都是什么东西。”
二百往左边是洞指了指：“我选这个。”
我往右边挪了一步：“那我就选这个。”
我望着漆黑的洞口，用舌头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搓搓手：“1、2、3。”
我和二百同时把手伸进去：“我摸到一根细细的金属，是个圆环，手感很光滑。难道是可以变身的戒指？不对比戒指大，难不成是超智能的手镯？也不对，又太小了。”
二百把手掌张开放到我面前，上面是一个锈蚀的钥匙：“别嘟囔了，赶紧掏出来，我这边是一个破钥匙，有宝贝也是在你那边。要不然就是你瞎扯淡，做白日梦，再说，本来也不会有什么穿越。”
我下定决心食指扣住圆环，拉出来，我震惊了，旁边的二百惊呼：“我去你TM的穿越，掏了半天掏出来一个钥匙环！我这边掏出一个别人掉进去生锈的烂钥匙。”
“呸！”二百用力地往水沟里吐了口痰。
我也有点懵了，但是二百在旁边，我咬着牙绝不能承认自己错了，我把这个破钥匙环塞进口袋：“就算是钥匙环也是未来的钥匙环。”
二百没有再和我争论，我抱着书跟在二百身后。
嘭！嘭！两声闷响，我头上挨了棍子，紧接着麻布袋从头上盖下来，在头被盖住的前一刻，我看到二百已经被敲晕在地。
5
我陷入了黑暗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几个人抬着我，把我丢进一个狭窄的空间，紧接着又有另一个东西被丢了进来。
我听到发动机的声音，我感觉到在移动，速度还不慢，我知道我肯定被丢到某个面包车的后备箱里了。前段时间我就听到传言，近期这附近有专门拐卖男孩子的，卖去黑矿山做苦力。敲晕了拉上车就跑，附近已经有十几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失踪。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世界未解之谜》也没有叫我怎么解决现在这种情况。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确定二百在哪里，我用胳膊碰了碰后面被扔进来的那包东西：“二百，二百，是你吗？”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去，这下完蛋了。”
我赶紧踹了他一脚：“别说话。”
确定了二百在旁边我就踏实多了，无论如何没有被分开就好，就算被卖去挖矿也有个伴。旁边一直没有声音，只有发动机不断在震动。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不过知道了也没有用，现在的我就像案板上的猪肉，有几个屠夫都一样。
车子走了多久我没有概念，在黑暗中时间会变得很漫长，以为失去了视觉其它的感官会变得特别敏锐，一点小小的变化一点小声音都会引起我的注意。
突然车一个急刹车，我的头撞上了一个硬物，旁边的二百骂了一句：“我操。”
车停了，我又被抬下车，人还是在麻袋里，在进一个狭窄地带的时候脑袋撞上一个硬框，金星直冒，又被狠狠地扔在地上。
不一会儿旁边又被扔进来一个，应该是二百。
6
外头安静了一会儿，呼啦啦一大波脚步声传来，我的麻袋被解开了，抬手遮住眼睛。旁边的二百也被放出来了，还在哼哼地骂娘。
我好一会儿才睁开，对面三个人，他们一个高高瘦瘦头发很少，一个黝黑壮实，另一个身材中等，戴副眼镜。
我环顾周围，这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地面很干净，只有一扇铁质伸缩门，光线很暗。门口的三个人用外地口音商量了一下朝我们望了望，黝黑的壮汉大声笑了笑说了一句类似：“他们这小胳膊细腿的……”
他们把门锁上，走了。没有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去吃饭或者买东西。我推了推旁边的二百：“怎么办？”
二百红着眼睛望着我：“怎么办？你不是要穿越时空？你不是咬去找未来的你给你留的宝贝？现在明白了吧，哪来的什么穿越时空，都是骗你们这种死读书的呆子。要是能穿越的话，你倒是穿越过来救人呐！”
我低头不语，这事的确怪我。
二百挠着头发：“早知道我下午就应该跟他们去偷钱去，跟你在那瞎聊，连命都搭进来。”
我转过身，望着二百：“你们偷东西要撬锁吗？”
二百看都没看我：“废话，我们一伙每次都是我跟黄毛撬锁。”
我朝他屁股踢了一脚：“那你还坐着，不去撬锁。”
二百撇了我一眼：“你傻吗，这房间连跟毛都没有，拿什么撬？”
我想了想：“你下午不是在洞里掏了个钥匙吗，你拿出来试试。”
二百干脆躺下了：“锈都几厘米厚了，我留那破钥匙干嘛，一拿到我就丢沟里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可能真的命中注定要去挖煤吧。
我不死心：“你撬锁要什么工具？”
二百已经不想跟我讲话：“需要铁锤你有吗？需要锯子你有吗？需要细铁丝你有吗？”
他明知道没有，我只能默默地蹲下。刚蹲下，裤袋子有个小东西硌人，我突然想起来我身上还有一个钥匙环。
我把钥匙环拿出来放在手心，细铁丝，等一下，把钥匙环掰直了不就是细铁丝吗？我冲到二百面前：“二百，你看这个，这个做细铁丝行不行？”
二百捏在手里看了看露出微笑：“粗细刚刚好！”
二百把钥匙环掰直，跪在地上把手伸出伸缩门外，因为光线很暗，角度也很不好，二百把铁丝伸进锁眼捅了很久。额头上冒出鹌鹑蛋大小的汗珠，后背全湿了。
我站在边上紧张地握着拳头，闭着眼睛，“啪嗒”一声，二百站起来：“开了，快走。”
二百把门打开，扯着我往外跑，跑出去四五步，我突然挣脱往回跑，捡起地上的锁，抱在怀里拼命往外跑。
我们跑出几条街，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没有被拐出很远，这是县城。
我蹲在马路边，思考着怎么回去。二百朝我挥挥手：“还不快走，等下班车都没了。”
我说：“哪来的钱坐班车？”
二百晃晃手里的女式钱包：“你忘了我是干啥的了。”
我大笑：“哈哈哈，走吧走吧。”
我们坐上回家的班车，很快就到了，比起装在麻袋里去的那一趟，回来的路显得短多了。
二百一下车就往家里跑，我对二百说：“我还有点事，你先回。”
我跑到巷子里，走到那两个洞旁边，一个锈蚀的钥匙躺在水沟里。
我把它捡起来，掏出锁，把钥匙伸进锁眼“啪嗒”一声脆响。
END
我是专三千
一个粗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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