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 《日记》 海子
夜半时分,备用的那只手机烫到不行,像一片熔浆海在臂下冒出来。
或许是电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被焐在被子里,关键是那种灼热恰好在梦中具现,好久好久,都分不清哪个是幻,哪个是真。
猝而醒来,赶忙把它拿出去。四下漆漆,阒寂无声。
忍不住想来个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柏拉图,柏拉图,哎哟喂……
少年时代,有过一次跟白狐狭路相逢的经历,即便而今回忆,心中还是透着惊悸。
怕的是什么呢?怕的并非白狐本身,而是“未知”,以及“未知”背后的次生元素。
黄昏的光景,村东的排水沟迷迷茫茫。村里老人把这个时间点,就是落日初坠暗夜未来的一刻,形象地给起了个绰号——“蚂蚱眼子”。当然,所谓形象是后来近视了之后才彻悟,在“蚂蚱眼子”时,什么也看不清,模糊难辨,问题还在于,老人们怎么知道蚂蚱不能远视?要晓得,蚂蚱可是复眼,理论上要比人类视野好得多。
想从沟南横穿到沟北,抓虫子,抓知了猴,同行的发小走着走着都散了。那条沟,打小就没见过它蓄满过水,干涸才是常态。一边前进,一边搜索,沟上沟下除了树丛就是灌木,有了那么一点点魔法森林的味道,现在想。
忽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沟西的一株大树下,很奇幻地冒出来一条“大狗”,色泽灰白,形体精壮。“大狗”似乎也有些发懵,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沟下的少年。确实不正常,一般的狗狗,孤身遇到生人,会掉头就跑。赶忙蹲身拾起一块土坷垃,冲“大狗”示了示威,那家伙无动于衷。
少年嘛,天不怕地不怕,随手就把手里的土坷垃丢了过去,且口中斥责不停。下边的一瞬间,才是后怕的根源。只见“大狗”一个转身,四爪一蹬,便蹿过了树下人家的高墙,永生不忘的一幕是:“大狗”一伸腰,身子长得出奇,一半进了院子,一半还在墙外。
回家跟外公讲起,外公说,什么大狗,是匹狐狸。别招惹那玩意儿,邪性得很。
后来羁南,有大概六年,几乎日日山行,直到走坏了左边的膝子。
皖北的这列山脉并不陡峭,漫山的松松柏柏,环山公路宽阔通畅,所以,算得上是有氧运动的佳处。正是因此,一天天的行人络绎,哪怕是在夜晚。
不知有多少次爬到山顶的时候,山下山上灯光闪烁,起伏缥缈,别有一种说不出的海市蜃楼之感。
山名叫舜耕,据说是大舜耕耘过的地方。其间的小山别有称谓,洞山,泉山,张家大山,刘家大山……不一而足。惯常出没之处主要集中在张家大山,刘家大山,以及泉山之间。
两千多个日子走下来,除了昆虫与飞鸟,连条蛇子都没邂逅过。更不要讲什么狐兔獾狸了。
说起来挺无味的罢。人的好奇心总是这样,又想见,又怕见,不见时心心念念,见了后期期艾艾。那便争如不见。
华灯初上,坐在山顶上怅然四望,灯光,树木,湖泊,楼宇,头顶星河汹涌,身侧叶子飘动。哪来啥子白狐,哪来啥子命运。
一个人孤独惯了,就再不愿跻身闹市。
这次南归前,宏友兄到访。他笔名吕游,是故乡诗坛的长青树,也是大家。
他中午才至,便约了几位县城的文化界名人作陪,吃了个便饭。
饭后回到寒舍,青梅刚煮过酒,膝前小桌上就只一盘瓜子,一盘金桔,两杯淡茶。
睽违经年,宏友兄多了些些风尘,一番唏嘘,各抒胸臆。关于文学,关于诗歌。
他说来了看了,才晓得兄弟你的心境为何至斯。确实不容易。
笑着回他,有啥呢,大家都要面对自己的问题,有谁的人生会一直巅峰呢?无非是各自悲欢而已。至于眼前的生存状态,还能说得过去。创作状态呢,初心犹在,疏隔圈子,独自吟哦。心情轻松时,就投投稿,胸怀激荡时,就歇一歇。不投机,不钻营,报刊唯邮箱,这就是神仙生活。
多生同契。一起追忆当年的第一届诗歌研讨会,那时大家相识多源于博客,在一所教师进修学校的教室里欢聚一堂。本来想把欢聚一堂四字加上引号,表示郑重认可的意思,斟酌一下,就算了。那种纯民间的、慷慨激昂式的碰撞,估计再也不会出现了。都说怀旧是一个人变老的标志,分明鬼扯嘛。怀的旧都是人生的美好时刻,因为怀旧,才会更加坚定信心。
十年南渡,类于隐修。远离了所有圈子,一个寄居到陌生的皖北山下,自己刀刀兵兵,自己鸡鸡鸭鸭。了无助力,自灭自生。说到这时,宏友兄隐有泪落。
傍晚宏友兄回市,晚上新一期的《吕游诗界》就刊发了出来。作为本期主角,自己观自己,满腹的深长意味。
当有岁月可回首。为什么要怕呢?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上帝也无法抹煞。
也是一次席间畅言,复又说到遇狐,不过,此白狐非白狐也。
一个人的心思便是如此,最近下了决心去重读《聊斋》。不为鬼怪仙佛,仅仅是感觉三十年前读得太粗糙,不够严谨。好吧,需要承认,大半的情节,如果不是影视,皆淡忘去了。
夜半被手机惊了魂,早上起来重新充个电试试,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忙忙弄好热水袋焐腰,楼下的小贩们一个挨着一个来,正宗的江淮官话听起来,那叫一个思绪万千……
农历九月最后一天,在此拜别白狐与柏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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