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才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但街头传唱的歌却不一定都是假的。
比如江南皮革厂的故事。
“传奇”
2012年10月,余小龙的录音棚里走进了一名三四十岁的男子。
男子醉意熏熏,穿着邋遢,一口普通话并不标准,从身上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说要录音。
纸上的内容让余小龙忍俊不禁,出于对似乎失业了的男人的同情,余小龙决定免费为他录音。
而男子则赠送给他一个自称是江南皮革厂生产的钱包作为感谢,
当时的余小龙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一个传奇的开始。
尽管这个传奇并不光彩。
2012年10月之后的一段时间,从成都开始,市场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出售伪劣皮具的摊贩。
他们以“黄鹤出逃,工人拿皮具低价销售抵工资”为噱头, 播放着“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的曲子充斥了人们的视野。
余小龙的曲子一炮而红,如“工厂破产,清仓甩卖”的口号一般,迅速传遍全国的大街小巷。
后来,找余小龙录音的摊贩越来越多,没多长时间他就接了约100单,每分钟收费130元。
落幕
和余小龙一起火了的,还有“江南皮革厂”这个名字。
一时间,“江南皮革厂”、“黄鹤”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故事。
事实上,江南皮革厂确有其事,黄鹤也确有其人。
不同的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黄鹤跑了,江南皮革厂却没跑掉。
可谓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皮革厂。而如今,皮革厂也要没了。
2018年8月8日,《温州晚报》刊登了一则署名为“江南披风有限公司管理人”的公告,公告中称,于2018年5月12日经债权人委员会全体成员表决通过,并于2018年7月18日经温州市龙湾区人民法院(2011)温龙商破字第1-7号民事裁定书裁定认可,将面对公司债权人,对其破产财产实施二次分配。
本次分配为最后分配,参与分配的均为普通债权。最后分配的分配额634万元,而公司债权总额为2.34亿元,差额高达2.28亿元。
从2011年跑路至今,黄鹤已消失了长达七年的时间。如今,“此地空余”的江南皮革厂也即将落下帷幕。
往事
2002年成立的江南皮革厂,其实“出身不凡”。
“江南皮革厂”全称“浙江江南皮革有限公司”,2002年成立于温州市龙湾区,投资方为温州江南控股集团。江南控股创始人名为黄作兴,以做阀门起家,在当地颇有名声。
江南皮革厂投产之后,江南控股集团占皮革厂股份的50%,黄作兴的儿子黄子龙持有皮革厂9.5%的股份。
而曲子里的主人公黄鹤,是黄作兴的侄子,拥有皮革厂10%的股份,并担任公司的法人代表,典型的温州商人宗族式企业风格。
在“江南皮革厂”的曲子流传开来之前,直到2010年,江南皮革厂一直经营良好,还一度成为当地知名的皮革企业。
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江南皮革厂实现销售额3.41亿元,利润3425万元。
直到2011年,在温州商人们纷纷资金链告急、倒闭潮汹涌的时刻,黄作兴的侄子、工厂法人代表、实际管理人,“温州老板跑路第一人”,也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黄鹤,带着公司的货款跑了。
直到今天,黄鹤跑路的原因仍然是个谜,但相关调查和报告中曾有“黄鹤受引诱参与大额赌博以至欠下巨额赌债”的描述。
值得一提的是,黄鹤“带着小姨子跑了”的情节属于虚构。黄鹤的妻子姓邵,和黄鹤一同跑路,如今也下落不明。
跑路
黄鹤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上却处处都是黄鹤的传说。
携款跑路的黄鹤大概也没有想到,黄鹤害了江南皮革厂,却救了全国无数的皮具摊贩。
“老板跑路”、“带着小姨子跑了”、“原价两百块、三百块”、“统统二十块”等噱头,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和驻足。
黄鹤虽然走了,但铺天盖地的海报和喇叭声、叫卖声几乎让全国人民都记住了这个名字。
但实际上,这些摊位上销售的皮革产品往往都是杂牌子,和黄鹤的江南皮革厂并无任何关系。
对于售卖假货和次品的小摊小贩来说,这段音频既突出了自己产品的“大品牌”,又烘托了自身的“凄惨处境”,用来广播自家产品招揽顾客可谓再合适不过。
至于江南皮革厂的名声,那关他们什么事?
温商
与江南皮革厂一出世便引起万千注目不同,温州这个城市的出身,其实并没有多么“出身不凡”。
的确,与受到眷顾的隔壁邻居们相比,历史上的温州,无论是在地理物产还是交通政治上,都没有太多的出众之处,谈不上有好的出身。
阻山面海的温州,地理上的困境,反而让温州人骨子里生出了在江南温柔乡里别具一格的草莽之气。
温州人喜欢说,挣钱是因为穷怕了。也因此,“穷怕了”的温州人往往比别人更敢去拼、去闯。
20世纪80年代,一身草莽之气的温州商人们,闯出了赫赫的名声。
这其中就有江南控股集团的黄作兴,也是黄鹤的叔叔。
老一辈的黄作兴从1978到1990的10多年里,省吃俭用,完全靠自己投入研发出了世界上第一台中压调节性蝶阀,拿到了1994年布鲁塞尔世界工业发明研究和革新的最高荣誉尤里卡奖,还是金奖。
成功了的黄作兴并未占有这一发明,并在其后为我国的工业和轻工业发展提供了大量的支持。
这才有了之后的江南皮革厂。
温商
“黄鹤”曲子开头反复强调的“浙江温州、浙江温州”和曲子里不尽不实的台词,给一向看重声誉的温州商人们带来了无尽的诋毁,也终于激起了他们的怒火。
而不法商贩打着“江南皮革厂”得名号,四处售假,可谓是给走南闯北挣下赫赫名声温州商人们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黑灰。
从2013年10月中旬开始,数百名四川温商在四川温州商会的支持下展开了集体维权,要求打击以“黄鹤录音”销售三无产品、虚假宣传,诋毁温州商人的行为。
同时,四川温州商会还向全国各地的温州商会和温州籍的企业家发起倡议,制止该种“抹黑温州商人形象”的行为,并获得了多省事的温州商会响应。
叹息
与曲子中所唱的不同,黄鹤跑路后,黄鹤的叔叔黄作兴一共拿出近1.3亿元偿还工厂的担保款并给工人们发放工资。小摊贩们所谓的“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只能拿着钱包抵工资”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售卖假货喊出的口号。
更不必说,从成立以来,江南皮革厂其实从未生产过钱包。
老板跑了,苦撑多年还是破产了,欠下2.3个亿却只有633万元分配额的江南皮革厂落幕了。
见证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温州制造业和私营经济发迹,也作为其延续的江南皮革厂,也是当时许多温州企业的缩影。
两代温州人之间的交接,以这种意外的方式结束。跑路的黄鹤不必多说,给黄作兴和一众温州商人们带来的欺辱和伤痛却只能交给时间来抚平。
接受媒体采访时,黄作兴说道,“第一,我们讲诚信,担保的1个亿,1分钱不少还掉了,将2600万利息也还掉了。第二,1000多工人,我借钱400多万将他们的工资和失业金都付掉了。第三,我们没有死掉,还健康,身体好。”
而谈及跑路的侄子黄鹤时,黄作兴表示,现在还是下落不明。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他不争气就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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