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谒将军墓:崇拜英雄,敬畏英雄,怎能忽略真正的英雄
2019年5月22日,吉林的天气风清气爽,和风拂面。吉林北山下面的人工湖,微波荡漾,杨柳依依。这一天也恰好是农历四月二十八,适值北山盛大的庙会。我和一位朋友挤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当然,我们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不是来朝圣的;或者说,我们确实是来“朝圣”的——我和朋友是专程来北山拜谒一位将军,一位在八十多年前,在此地起兵、率先打响吉林抗日第一枪的一位将军——冯占海。
冯占海将军(1899—1963),“九·一八”事变后起兵抗日,被誉为“吉林抗日第一人”
其实,我对于冯占海的名字早有耳闻,但也仅仅是耳闻。我爱人的太爷刘玉山和冯占海是同乡,都是辽宁锦县的。当年曾经在冯将军驻守的吉林北山护卫队任职,后来跟随冯占海将军组织的冯家军一起参加抗日。入关后太爷不幸负伤,于1936年病逝于北京,在我公公的记忆里,北京刘海胡同是他当年出生的地方。公公每次从北京回吉林,都会提起他们家在吉林生活的一段历史,当然也就自然地会提起冯占海将军。但对于我来说,冯占海也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
2019年4月清明节前夕,我们龙潭作协组织一次“祭奠英烈”主题报告会。作为组织者,我突然脑里一闪念,想请一位作家来给大家做一次关于冯占海将军在吉林抗日的报告会。可是,在报告会的前一天晚上,这位作家突然有事来不了。这怎么办?报告会的通知已经下发了,没有时间更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只能自己赶鸭子上架了!
好在我手头有一本谭译老先生写冯占海将军的书——《冯占海抗战纪实》。我几乎一夜没合眼,把这本300页的书一口气看完了。合上书,我竟一点困意没有,有的却是无比的震撼和深深的遗憾。
我为冯将军的壮烈义举而震撼,我为冯将军的民族气节而震撼,我为冯将军的义薄云天而震撼,我更为冯将军忍辱负重,以国家利益为重的胸怀和气度而震撼!
我遗憾,我了解冯将军太晚太晚了!就像在我们身边的亲人,我竟如此地把他忽视了。我们崇拜英雄,敬畏英雄,却把真正的英雄忽略了,像忽略一段历史。而历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好在,我终于遇见他了。这是遗憾之中的幸运!时隔88年,历史的云烟已经淡淡散去,我是带着一颗虔敬的心,专程拜谒冯占海将军的墓地。
吉林北山,就是当年冯占海将军的卫队团团部所在地。他逝世后,吉林尊崇他在吉林起兵抗日的壮举,决定把他的骨灰埋在了他当年卫队团部驻守的北山。
北山又叫九龙山,分东西两麓。站在山下望着北山东麓的山顶,一个大大的“佛”字,金碧辉煌,居高临下,俯视众生。山上有建于清朝年间的古寺庙群,儒、释、道三教杂糅期间,独具特色。顺着山势而上,在半山腰,有一座石拱桥横跨山谷,像一道彩虹把东西两麓山手拉手连在一起,这座桥就是著名的揽辔桥,也叫卢沟桥。
临来之前,我们在网上查到冯占海的坟墓在北山西麓的革命烈士陵园内,紧邻革命烈士纪念馆。走过揽辔桥,我们总算脱离了拥挤的人流,寻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西行。在偌大的北山西麓想找一座坟墓并不容易,所以我们把目标先锁定在革命烈士纪念馆。
北山革命烈士陵园建于1954年,占地面积7079.5平方米,安葬着抗日民族英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副总司令魏拯民等400多位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新中国建设时期及和平年代的革命英烈、红军和革命干部。到达西麓山顶,一座庄严气派的革命烈士纪念馆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可是我们并没有找到冯占海将军的墓地,询问几个过路的人,他们都是晃晃脑袋,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冯占海是谁,干什么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我不是也知道的不多吗?如果不是在谭译老先生的书里看到他是吉林抗日第一人,我也不会带着一颗崇敬的心亲临拜谒。我只好趋身到烈士纪念馆的门卫室,询问一个年龄稍大的工作人员。
“从纪念馆大门出去,简直走一百米,左拐有个指示牌,往下走20米即是。”他像背诵一段例行的公式,头都没有抬一眼看我们。我猜测,来寻冯占海将军墓地的人,不止我们,不然他不会回答的这么流利。
我竟然有些暗自庆幸。
从纪念馆出来,一条长长的建筑围栏挡住了我们前行的去路——一个施工队正在施工修路。如果绕开围栏走又不知到迂回到哪里了。正在左右为难之中,朋友突然发现围栏处有一块张开的豁口,刚好够我们踅身进去,我和朋友手拉手从逼仄的豁口挤出去。呈现在眼前是一片蓊蓊郁郁的松林。我们刚走上一个小慢坡,就看到在一个甬道的路口立着一面精致的不锈钢指示牌,上刻:“抗日英雄冯占海将军墓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原来就在这里!可不,回头望一下革命烈士纪念馆,直线距离也就有100米。我们按照指示牌的指引,寻路而下,也就在20多米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纯白色的穹顶圆墓安静地立在那里。圆墓前立着一块大理石石碑,上面刻着“抗日将领冯占海之墓”,落款时间:2011年4月5日。
历史几经钩沉,终于让老将军的灵魂得以安放,踏踏实实地归入他魂牵梦绕的这片泥土——虽然这仅仅是个衣冠冢了。
这块墓地掩映在周围的苍松翠柏之中,我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占地面积仅仅有十平米吧。圆墓的三面分别有一米多高的大理石栏杆护卫着,左侧的围栏上写着上下两行字: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右侧的围栏上也写着上下两行字:山海关外,翻江闹海。
我们环绕将军坟墓走三圈,从心底里默默地祭奠八十多年前这个打响吉林抗日第一枪的英雄,缅怀这位和我们的家族有着历史渊源的老将军。穿越历史的天空,多少往事,连着烽火连天的画面,都一一呈现出来。
(二)高举义旗,率先打响吉林抗日第一枪
1899年11月6日,冯占海出生于辽宁锦州城郊西杂木林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因为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只读了八个月的私塾后就给别人家当了九年的“猪倌”。他从小吃了很多苦,也锻炼了他吃苦耐劳的坚毅性格。
1918年,18岁的冯占海投靠他的姨父张作相,来到沈阳当兵。此时张作相新任奉军总长兼辖二十七师,正需帮手。他见冯占海做事机灵能干,又喜书好学,便送他去东三省讲武堂深造。
他在那里结识了张学良、郭松龄、黄显声等奉军少壮派军官骨干分子,在那里他不仅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也受到了孙中山革命思想的熏陶。
1921年冯占海从讲武堂毕业后,受任东北陆军二十七师的一名团部副官。其间,他对自己的学业不满足,又攻读了陆军大学函授课程。几年之内,他由一个猪倌,成长为一名职业军官。1927年,他当上了张作相卫队团长。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沈阳、长春先后沦陷,日本侵略者直逼吉林省城吉林市。当时,东北边防军吉林副司令长官兼吉林主席张作相,因父丧回锦州,由参谋长熙洽掌管大权。而熙洽却暗地和日军勾结,打着“奉命不抵抗”的幌子,拒绝应战,并以和日军谈判来解决吉林事件为由,强行让冯占海带领的吉林军署卫队团,除留下两个连暂时负军政两署警卫之责外,其余全部撤离。
时任卫队团长的冯占海因事发突然,一时还理不清头绪,迫于上下级关系,加之还未识破熙洽投敌的真实企图,所以只能服从,带领卫队团尽量多携带武器弹药等大量辎重,向吉林城外的永吉县官马山防地撤离。
可是,不到三天时间,熙洽已经和日军勾结在一起了,在“皇军”刺刀的“保护”下,伪吉林长官公署宣布成立,熙洽任伪吉林省长官,并申明和南京当局、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当局脱离关系。直到这时,冯占海才确信自己中了熙洽的调虎离山计。
冯占海的卫队团名义上是团的建制,实际上却有六个营之众,3000余人。这是一支军纪严明,武器装备优良,士兵素质高的部队,在东北军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冯占海与熙洽不仅有师生关系,而且还有“举荐”之恩。冯占海向来重义气,熙洽就想把冯占海拉到自己的阵营,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
可是,在大义面前,冯占海对熙洽的三次威逼诱降,丝毫不为所动,于10月中下旬,在永吉官马山打出一面绣着“冯”字的大旗,毅然宣誓举兵抗日,从此揭开了吉林武装抗日的序幕,冯占海成为吉林抗日第一人。
他在举兵抗日的通电上说:“日寇侵我国土,掠我省库,杀我同胞,熙洽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丧权辱国,罪大恶极。我吉林爱国军民,团结一致,同仇敌忾,坚决与寇逆抗战到底,恪尽保卫国土神圣职责,愿我吉林全省爱国同胞共勉之。”
1931年11月12日,吉林抗日临时政府于宾县成立,遵照张学良和张作相在北平的议定,城允出任临时省政府主席,任命冯占海为吉林省警备司令。
11月中旬,冯占海在五常宣誓就职,组建警备军。冯占海兼第一旅旅长。冯家军经过收编绿林好汉及民众抗日队伍,从一个3000多人的卫队团,发展为两万多人的抗日队伍,成为九一八事变之后东北境内崛起的第一支抗日劲旅,叱咤风云,勇猛威武。
不久,张学良又电令将警备军调整为吉林边防军,任命冯占海为吉林边防军总司令。翌年4月,打下方正时又扩编为9个旅一个支队、10个直属骑兵团、1个炮兵营共3万余人;同年6月间改编为吉林救国军,扩编为12个旅4各支队、3个独立团、一个特种营共5万余人,另有8个民众自卫军。
在日伪军飞机大炮的轰炸和围剿下,冯占海率领他的“冯家军”沿着松花江南岸,转战吉黑两省重镇,历经大大小小百余次战役,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像一把“利剑”直插入敌人的心脏。
日军掠我东北
在伪新京长春和吉林、哈尔滨等伪满心脏地带打阵地战,攻城略地,打得“京师振动”,“皇军”惶惶不安。在东北抗日的队伍中,和他们同时抗战的还有在松花江北岸马占山带领的一支抗日队伍。他们南北遥相呼应,威震当时。
所以当年的报纸曾以抗战名将姓名为题征联,出上联曰“马占山,冯占海,一马占山,二马占海,山海关外翻山闹海”。此语当时在各大战区和民间风传,冯占海率领的义勇军也被尊称为“冯家军”,由此可见冯占海将军率领的“冯家军”在当年抗战中的声威和影响。
1932年10月,冯占海所率十万大军,兵分五路进攻省城吉林市,决心收复丢在熙洽手里的自己故土。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加之冯占海的军队孤军奋战,没有后援,久攻不下,部队伤亡惨重,只好遗憾的撤去吉林之围,折路西进,寻找新的战机。
他在《入热宣言》中激昂慷慨地写道:“十余万武装同志所以弃家户,离父母,经年血战,万里奔驰,出生入死,忍冻受饥,实为中国争人格,为人民争自由。”他在困境中,依然豪情不减,充分表现了他的民族气节和作为一个军人的凛然正气,对推动和促进全民族抗战起到了积极作用。
(三)不朽的抗战忠魂纪念碑
时光荏苒,岁月悠悠。
今天你如果漫步在河北高邑的刘秀公园,你会看到公园的西北角修建一座纪念亭,那是为了纪念冯占海将军率领的东北抗日义勇军的牺牲将士,由牺牲将士武步墀的后代武玉文自己出资100万修建的,他要给那些当年像他爷爷一样,在抗击日本侵略军阵亡的将士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而在刘秀公园的千秋台畔,赫然耸立着一座高高的纪念碑——抗战忠魂纪念碑。那是由吉林省政协主持,河北省政协以及社会各界的协助,由长春华夏陵园董事长孟祥光慨然出资,并承办了设计、制作、调运、安装、落成的全部工程,于2015年9月29日,在纪念抗战七十周年之际,终于在大汉王朝的中兴吉地河北高邑隆重落成了。
这个纪念碑的落成,距1934年3月冯占海奉调河北高邑驻防后,自己出资在高邑城南的花园村为他的阵亡将士们修建的《忠魂公墓》,已经整整相隔85年了。85年,差不多快有一个世纪了,沧海桑田,世事变幻。那些阵亡的将士终于得以重建天日了,他们的英名再一次彪炳于历史的史册。同时,纪念碑的落成,也可以告慰于当年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他们爱戴的抗日将领冯占海将军了。相信长眠于吉林北山的冯占海将军也定会地下有知,露出欣慰的笑容。
1932年,冯占海率领的冯家军围攻省城吉林市失利后,只能西撤待援,然而,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张学良的东北军受控于蒋氏,而蒋氏又奉行不抵抗,冯占海的军队差不多处于孤立地位,部队供给缺乏,面对强大的日伪军,冯占海的军队只能避重就虚,挥师南下,率领全军退入热河,他们的处境何其艰难。
后来在冯庸和后援会的援助下,冯家军的衣食温饱基本得到了解决,冯占海和义勇军全体将士决心不辜负国人的厚待,他们咬紧牙关,克服困难,重振军威。不久,在大沁他拉重创企图前来围歼他们的日伪军,获得重大胜利。一方面粉碎了日伪军在报上大造“冯占海匪濒临溃灭”的舆论,一方面也鼓舞和激励了国人团结抗战的积极性。一曲《大刀进行曲》就是根据这次战斗情况,以冯占海军宫旅大刀队的事迹为素材谱写的战歌,慷慨激昂,至今传唱不衰。
大沁他拉战斗的胜利,用实际行动支持义勇军、谴责蒋军不抵抗,也迫使张学良坚定抗日决心。张学良改编冯占海率领的抗日义勇军为陆军第六十三军,任命冯占海为中将军长,由张学良统一指挥。
热河抗战失败后,全国哗然,纷纷谴责当局妥协。蒋氏为了平息国人的愤怒,拉出张学良做替罪羊。1933年3月,迫使张学良下野出洋,冯占海的六十三军也受到了国民党军队的辖制。
何应钦遵从蒋的命令,对抗日义勇军采取野蛮的取缔政策。由于冯占海所部事先已被张学良明文编成六十三军,且有枪马俱全的两万余官兵,其他正规军难以把它一口吞掉,所以虽未取消六十三军番号,却拒不正式承认它为正规军,并且停拨给六十三军全部军饷,开入山海关一心抗日的东北军成了“没娘的孩子”。
1934年初,蒋介石令何应钦对六十三军整肃,点名要求把绿林出身的宫长海和姚秉乾二位旅长清除出军,并将其所部官兵甄别遣散,否则不承认六十三军番号。冯占海为了部队能生存下去继续抗日,只能委曲求全,以脱离冯玉祥的抗日联盟,遣散宫姚二旅为代价,被迫接受何应钦的蔚县整编,使六十三军的部队给养得以保障,保全了六十三军的整体抗战实力。部队实力被消减近乎一半,仅存两万多人。但是,何应钦又乘机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六十三军,并设置政训处,企图通过这些特务、党棍控制六十三军,改变其抗日宗旨,执行他们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
1934年3月,六十三年军奉调驻防于平汉线石家庄以南高邑附近八县,这个期间正是日寇图谋华北,民族危机最严重的关头,而冯占海的军队却被调离了抗日主战场,不和敌人正面还击,他感慨万千,回想自己从关外带领的冯家军和他一路南下抗击日伪军,很多弟兄都战死在沙场。
“心伤逝者,久而愈深,亟思抚慰有灵,以抒内疚”。基于此,冯占海托人在高邑城南的花园中买下一块四亩地,中间筑公墓一座,四周筑有五尺高的砖墙,并把阵亡将士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决定以墓志铭的形式,把这支队伍创立以来抗日救国的忠烈史实刻石记名,埋入地下,他相信会有一天先烈们的光辉业绩定会昭示天下。冯占海在《忠魂公墓》碑记中沉痛缅怀:“长白峨峨兮,诸君之骨,松花汤汤兮,诸君之血,血凝碧兮骨化銕,万岁千秋兮魂不灭。暂居此兮终当复活,震霹雳而扬威灵兮,铸金瓯于无缺。”这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将军在极为艰苦的战争年代,闪现出的人性光芒。
历史的云烟已经飘散,当年的忠魂公墓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阵亡将士武步墀的后代武玉文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当年刻有他爷爷名字的一块墓碑外,其它都流落他方。当这一块墓碑从当地老百姓家的猪圈里被翻起来时,掩埋多年的历史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那一刻,武玉文和他的石碑爷爷相拥而泣,在场的人无不落泪。这一块墓碑代表着六十三军几万名将士的不灭忠魂,他们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历史丰碑永远铭刻在在人们心中,忠魂不灭。
(四)壮志未酬,隐身而退
1936年12月12日,张学良、杨虎城将军发动了扭转时局的“西安事变”,迫使蒋介石许下了“联共抗日”的诺言,冯占海觉得自己的抗日终于由以前的“非法抗日”转变到“合法抗日”了。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在蒋的统治下,冯占海将军及其率领的真正抗日部队注定要充当悲剧的角色。而日本侵略者对冯占海的这支部队无论是关外的日本关东军还是华北日军始终都给予特别的“关注”。可以想见,他们的这支抗战队伍是怀着怎样的激昂和悲壮的心情参加抗战的,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歌。
1937年7月7日,日军制造了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战爆发。当时冯占海的六十三军编制已经撤销,保留的九十一师归五十三军万福麟节制,但仍保持其独立性。在永定河阻击战中,九十一师担任固安县城及其以北沿河岸大约10公里地区的防守任务。固安县城地处北平、天津、保定三地中心,是北平的南大门,古有“天子脚下,京南第一城”之称,也是日军南下不可逾越的障碍。日军出动几十架飞机对固安城进行轰炸,冯占海所率的九十一师和强大的敌人进行了无比惨烈的固安城巷战,终因寡不敌众,固安城失守,永定河一战,九十一师共阵亡官兵6000余人。
永定河阻击战失利后,大部队向南撤离,冯占海的部队又担负掩护友军撤离的任务,当部队完成任务撤到河南尉氏县后,接到上峰缩编命令,根据蒋的命令,认为九十一师既然已经损失6000余人,必须缩编为乙种师的建制。
尉氏县缩编后不久,冯占海率领的九十一师奉命开往开封,参与保卫黄河防线的任务。九十一师除防御日军外,还担负地方剿匪锄奸的任务。此时九十一师又划归汤恩伯所部三十一集团军王仲濂的第八十五军所辖,汤恩伯委任冯占海为八十五军副军长兼九十一师师长。冯占海奉汤恩伯之命进剿豫西的地方武装别廷芳,他明明知道这不过是汤恩伯借刀杀人的计谋,但是,军令不能违抗,他派手下的范广禄团长率领一个团前去进剿。
别廷芳是多年来组织的地方反动武装,拥兵自重,蒋当局一边采取怀柔政策,一边又派军进剿,使得别廷芳的势力越来越大。结果冯占海派去的一个团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反被超过自己数倍的别军包围,几经突围,才带领残部返回开封。结果汤恩伯不问情由,不顾冯占海的求情,范广禄团长当场被汤恩伯击毙。
范团长之死,冯占海如失手足,回想自己这些年抗战所遭受的不公待遇,自己从关外带来的兄弟和他出生入死,艰苦抗战,而自己却无力保护好他们,不免悲愤异常,极度失望。这也是导致冯占海最后被迫离开抗战队伍出走他乡的一个原因之一。
1938年上半年,由于蒋当局的片面抗战路线和错误的战略战术指导,抗日正面战场出现大溃败局面。武汉是蒋氏从南京撤出后的落脚之地。为保卫武汉,蒋调集了三个战区部队布防于武汉周围。当然,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还是东北军和其他杂牌军,九十一师首当其冲。
在武汉会战尚未全面展开之前,6月,冯占海奉调援宛,七月间转入赣北,又成为薛岳集团军赣北围歼战的一枚关键“棋子”。冯占海率领九十一师配合友军和敌人展开阵地战,经过奋勇争夺,双方均有巨大伤亡,阵地得失往复,战斗进行得异常艰苦。冯占海率领的九十一师官兵都是经过七年抗战这座大熔炉淬炼的硕果仅存的精英,在所有参战部队中他们同日军作战时间最长,经验最丰富,意志最顽强,所以九十一师经常被调动到团和营,单独配属其他部队发挥特殊作用,每次都不辱使命。
1938年10月,在甘木关阻击战中,九十一师的主力已被分派到万家岭左右两翼阻击敌人,镇内只有冯占海师直机关和从前线负伤撤下来的数百官兵在这里固守。战斗进行的极为惨烈悲壮。最后为了掩护冯占海所在的师部撤离,271旅旅长王锡山及近万名官兵全部为国捐躯,撤到南昌附近整编时,只剩下官兵不到2000人。
在冯占海指挥的甘木关阻击突围之时,国民党的主力部队也趁势突出重围,使得历时十九天之久的万家岭围歼战以我军惨胜而告终。甘木关阻击战中,王锡山将军之死对冯占海将军打击巨大,“股肱或亏,何痛如之!”也正是这场阻击战结束之后,让冯占海将军深感在蒋领导的军队里,他的部队官兵非嫡系部队,在战场上只能充当炮灰,他深感前途黯淡,彻底心灰意冷,遂萌去志。
1938年11月,新上任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通令嘉奖陆军第九十一师中将冯占海及所部全体官兵,表彰他们在万家岭战役中英勇阻击敌人的顽强表现时,这位最早在东北拉起抗战大旗,矢志抗日的民族英雄仅带两名亲随副官,悲愤离职。壮志未酬,远走他乡。
(五)舍己为国、抗日救国的“冯家军”继续抗战
1938年,正是抗战的烽火熊熊燃烧之即,而就在这个时候,冯占海隐身而退,有什么能比英雄无用武之地更令人扼腕叹息呢?如果说1933年的蔚县六十三军第一次整编,以六十三军旅长宫长海和姚秉乾因土匪出身不能成为国民党的正规军而被迫离队作为代价,以此换来了何应钦拨给六十三军军饷作为筹码,那么冯占海的第二次被迫离开九十一师以此作为代价,换取了九十一师中的东北军的余部得以生存的筹码。
冯占海早都预料到了,只要他所率领的九十一师东北军还在,那么这支部队将永远都无法和蒋介石的嫡系部队求得相同的待遇。他自1931年在吉林挑起抗日的大旗,他所率领的东北军和他出生入死,奋起救国,从吉林打到江西,从黑龙江畔打到长江流域,先后纵横11个省,历经大大小小战役一百三十多次,几乎无日不战。而结果,他带领的这支东北军只能是别人手中任意摆弄的一枚棋子。
当时有两万东北军和他入关抗战,几经磨难,最后只剩下2000多人,一个个爱将从他身边离去,他只能爱莫能助,心有不甘又无他法。所以,他毅然选择离去,既是对蒋背信弃义的不满,更是对那些还在抗战的东北军兄弟的一种保护。内心的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他只能对月长叹一声:“空悲切”!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冯占海离队后,汤恩伯即派陈大庆前往湖南宝庆对九十一师进行整编,将九十一师一分为三,一部分编入二十三师,一部分编入八十五军第四师,一部分留在九十一师。由他的亲信王毓文接替冯占海的八十五军副军长兼九十一师师长职务。新的九十一师经过大换班子之后,不但按甲等师的编制补充了兵员,而且迅速装备了现代化的武器,后勤补给也得到了根本的改善。
这样一来,战功卓著但受当局歧视的杂牌军九十一师很快就完成了向备受当局关爱的精锐部队的转变。这个昔日在抗日战场上让日寇闻风丧胆的冯家军就这样被黄埔系的汤恩伯集团一块快地肢解了、吞噬掉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和不幸。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通过对九十一师的整编,汤恩伯所部的第三十三军团至少有三个师输入了抗日救国的冯家军的健康血液,特别是经过整编的九十一师,很快实现了由装备落后备受上峰歧视的杂牌军,向装备精良、备受当局倚重的精锐之师的转变。
九十一师经历了14年抗日战争的全过程。这不能不说冯占海的离去是为了整个抗战大局的利益考虑,舍己为国的壮举。而冯占海率领的冯家军,在长达7年零两个月的浴血奋战中所立下的丰功伟绩是数不胜数的。这些伟绩必将永远载入抗战史册。
(六)壮心不已,魂归故地
离开队伍的冯占海,像一只孤雁辗转于广西、港岛、云南等地经商。而他的心一直被抗日的战场牵动着,几次为抗战前线援送抗战物资。抗战胜利后,冯占海怀着喜悦的心情回到北京,可是蒋氏为了抢夺胜利果实又枪口向内,全面发动了战争。而这时候的冯占海,便成为蒋抢夺胜利果实的最好人选。蒋介石派亲信熊式辉致电冯占海,委任他为吉林地区保安司令,负责收编吉林地区军队。冯占海早已识得蒋的野心,断然拒绝了许多人梦想得到的显赫职务,回到北平。
1948年,在我军和平解放北平的感召下,冯占海利用自己的人脉,联合傅作义手下的老朋友、老部下,为促进北平的和平解放做出了积极的贡献。新中国成立以后,冯占海积极投身建设新生国的事业。
冯占海起兵吉林,他一刻也不曾忘记他举兵起义打响吉林抗日第一枪的地方,而解放了的东北也不曾忘记这个当年率先举兵抗日的民族英雄。吉林领导亲自登门转致对他的欢迎之意。冯占海欣然同意,举家迁至长春。
1955年4月21日,周总理亲自颁布任命书:任命冯占海为吉林体委主任。这是对这位昔日让日军闻风丧胆的抗日英雄的肯定和鼓励。他在吉林省工作期间,为吉林省的体育事业,为国家的繁荣和统一,为国家的统战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1962年,冯占海将军身患癌症。可是这个一生戎马生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军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他在北京住院期间,就把自己的后世准备了,他在北京为自己购买了一个大理石骨灰盒带回来。有一次,他和当时的吉林副省长张文海去吉林市检查工作。工作之余,他执意要求张文海陪他到北山走走。
一路上,冯占海兴致勃勃地讲起了当年率部起义的情况,还把自己当时统领的卫队团营房旧址和后来他们围攻吉林的进军路线指给他看。可以看出,将军对这块热土和已故的那些抗日将士充满了依恋和深切的怀念。
1962年,冯占海与夫人王秀贞
1963年9月14日,这位打响吉林抗日第一枪的著名抗日将领、忠诚的爱国者冯占海将军逝世。他逝世前告诉家人,“我的身后事,一切听从组织安排。不许提任何要求。”鉴于冯占海将军在吉林的重要历史影响,省里尊崇这位老将军当年的义举,经研究决定,将冯将军的墓安置在吉林北山。
北山是冯家军最早起兵的地方,当年他带走的三千多吉林子弟兵,还有后来和他一起入关抗战、出生入死的两万多将士大部分都为国捐躯了。就让他为这些死难的英雄们,他的袍泽手足守望这一片热土吧,期盼他们魂兮归来。
后来经历特殊年代,冯占海将军坟墓两次被毁,最后只留下一个衣冠冢,墓碑也被推倒。2011年4月5日,吉林又重新在北山西麓革命烈士纪念馆前面的山坡上,易址新建。如今的将军墓坐落在一片蓊郁的松林中。松涛阵阵,流水汤汤;青山不老,白云流转。一代叱咤风云的将军终于可以在此长眠安息了。
我和朋友站在将军的墓碑前恭恭敬敬地为将军三鞠躬,我在心里默念道:将军,我来迟了!但是,我以后会常来看您的。
(文中史料主要参照谭译先生《冯占海抗战纪实》等书,谨此致谢!感谢冯树棠老先生几次对稿件的勘定以及对文中纰漏提出的中肯意见!)
【作者简介:任玉梅,供职于吉林市龙潭区文化馆创编部,《龙潭》杂志主编,研究馆员。吉林省作协会员,有诗歌、散文、小说发表在国家、省市级刊物上,著有诗集《你是我的鱼》、论文集《群众文化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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