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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证明了有魔鬼,是不是就证明了有上帝?”

已经写作了《罪与罚》《群魔》《白痴》的19世纪俄国伟大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中,写作了《少年》《作家日记》及其登峰造极的杰作《卡拉马佐夫兄弟》,《卡拉马佐夫兄弟》也是他最后的作品。

小说源于一桩真实的弑父案,描写老卡拉马佐夫同三个儿子之间的尖锐冲突,以及弑父案件的法庭审判。表面上看这是一桩弑父案,而受害人的几个儿子在某种程度上有串谋之嫌;在深层次上,这是一幕关于人精神的戏剧,讲述了一个情欲、信仰、理性与自由意志间的道德角斗。作家擅长使用的所有元素最终都汇聚到这部作品里来了,小酒馆的密谈,客厅里的风波,在某一个场合下忽然聚集了许多角色,因为某一事件爆发出各种议论、独白、内心戏……都在这本书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处理得也最为成熟。约瑟夫·弗兰克在他五卷本陀传的最后一卷《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巅峰,1871-1881》中,以大量的篇幅还原了这部小说诞生的来龙去脉,并以200页的篇幅,逐章全景式解读了这部博大深邃、影响深远的作品。卡拉马佐夫家的二哥伊万在父亲被谋杀后,因为罪恶感而逐渐陷入了谵妄中,他与魔鬼谜一般的对话也成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最令人着迷的篇章之一。

《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一页手稿

陀思妥耶夫斯基(选章)

[美] 约瑟夫·弗兰克戴大洪 译

《卡拉马佐夫兄弟》充满了各种精彩的场景,不过,没有任何场景像描写伊万与魔鬼的对话这一章一样如此充分地证明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杰出、辛辣的讽刺才能。人们习惯性地提到歌德的《浮士德》带来的灵感,在这个场景以及小说的其他地方也多次提到这一点;但是,伊万(他被称为“俄罗斯的浮士德”)与他的魔鬼的关系完全不同于浮士德与靡菲斯特的关系。在歌德的作品中,靡菲斯特存在的真实性没有问题,他来自的那个超自然世界的真实性也没有问题。然而,这正是伊万的这位和蔼可亲的不速之客以谄媚讨好的口吻向他提出的问题。这一段讽刺性的描写在戏剧性地表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题——理性与信仰的对立——方面比小说的其他内容更加绝妙和精彩,它证明陀思妥耶夫斯基具有以妙趣横生的方式展示自己最坚定的信念的非凡能力。

魔鬼与浮士德

正如维克托·特拉斯所说,魔鬼的肖像比其他人物的肖像包含了更多描述性细节。陀思妥耶夫斯基煞费苦心地完全按照人类的形象把他描绘成一个具有俄国某个社会阶层的典型特征的人物。因为伊万始终坚持认为魔鬼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虚幻人物,所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反讽地使他有一个非常真实具体的化身。他以一个相当落魄的地主乡绅的面目出现,是那些在农奴制被废除之后由于失去农庄的收入已经不能养活自己的有身份的人士当中的一员;不过,他仍然显示出他过去的社会地位所特有的高雅风度,例如,用法文短语为自己的谈吐锦上添花。他衣着讲究,但现在有点过时了:“总之,表面光鲜,囊中羞涩。”他是俄国人所说的食客,依靠比较富裕的亲戚朋友生活,这些亲戚朋友继续热情地接待他,因为他毕竟是个绅士;他举止优雅,在社交场合上得了台面,而且他称心,随和,有时甚至非常有趣。这一形象源于伊万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一名寄人篱下的食客;只不过在这里肯定还有更广泛的象征意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看来,宗教信仰本身现在就是俄国有教养的社会阶层的食客,这个社会阶层把宗教信仰当作值得尊重的历史遗俗而接受它,但它不再具有过去的力量和影响。就像魔鬼谈到自己时所说,“我是一个堕落天使,这是社会普遍接受的公理。……即使我曾经是堕落天使,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不妨忘掉它”。

伊万与魔鬼的对话利用了他在良心的召唤与他根据不相信上帝和不朽的观念所得出的道德虚无主义结论之间持续不停的内心波动。当伊万开始沮丧地沉思他在杀人案中可能扮演的角色时,魔鬼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在这个意义上,魔鬼反常地(与我熟悉的对这一常见主题的所有处理都不同)代表了伊万违抗其理性的良心的声音。不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魔鬼并没有进行道德说教,而是嘲笑了伊万感到阵阵痛苦的良心与他所接受并且鼓吹的思想之间的矛盾。在那些不相信上帝和不朽的人看来,“什么事情都可以做”,而伊万既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不朽。那他为什么会受到这些信条所产生的道德负罪感的折磨呢?魔鬼的到来体现了伊万对自己的道德心理矛盾的自嘲,这种矛盾使他患上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说的脑炎,我们现在诊断为精神分裂症。伊万最终将彻底崩溃——但那是在魔鬼使伊万表现出对信仰的渴望接着又说明对于一个拒绝接受非欧几里得世界的人来说获得信仰非常困难之后。

彼得罗夫-沃德金,《伊万·卡拉马佐夫》(1927)

魔鬼的妙语与讥讽

伊万与魔鬼对话的内容错综复杂,以至不可能以简要的方式充分说明其复杂性。不过,它的目的基本上是为了戏剧性地表现伊万的良心与导致他反抗上帝和基督的那些理性信念发生冲突时他所陷入的自相矛盾的困境。当然,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引领他沿着通往信仰的道路前进的看来竟然是魔鬼;而伊万(他当然是通过魔鬼与自己说话)意识到这种状况充满了各种不协调的因素。正如魔鬼所说,“如果你证明了有魔鬼,是不是就证明了有上帝?”伊万在对话时自始至终坚持认为魔鬼只是他的幻觉,并不是独立的真实存在。“你是一种假象,你是我所患的疾病,你是一个幽灵。……你是我的幻觉,”他“愤怒地”吼道。只要伊万相信这一点,他就不必承认魔鬼来自某个无理性地信仰基督教的非欧几里得世界;但是,他开始经受的道德良知的剧烈折磨使他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魔鬼本人既坚称自己是伊万激烈否认的真实存在的个体,然后又帮助伊万加强这种否认。当伊万指责魔鬼说谎时,魔鬼礼貌地表示同意:“的确如此。但是,对于一个像你这样有良心的人来说,犹豫、迟疑和信与不信之间的冲突有时简直就是残酷的折磨,还不如立即上吊死了好。”魔鬼解释说,为了伊万,他在用一种“新方法”,不再用过去那种把信与不信截然对立的老方法;他现在采用的是顺势疗法,按照这种疗法,小剂量使用加重病症的药物可以产生治愈的效果。“我轮番使你忽信忽不信,”魔鬼说,“……一旦完全不相信我是真实的存在,你马上就会当面向我保证,我不可能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一个梦。”理性可以不许伊万相信,但是,在他拒不相信的那一刻,他的道德良知就会使他不顾从逻辑得出的所有结论走向相反的极端。通过这种新方法,魔鬼将在伊万心中播下“一粒信仰的小种子,它将长成一棵橡树——坐在这棵枝繁叶茂的橡树上,你就会努力加入‘隐居的修士和贞洁的圣女’[这引用了普希金的一句诗]的行列,你内心对此渴望已久。你将以蝗虫充饥,你将在旷野中漫游以拯救自己的灵魂。”伊万的魔鬼非常了解他:这正是宗教大法官在失去信仰之前走过的路。

魔鬼堪称和蔼可亲而且令人愉快的对话者,他讲的一些轻松有趣的奇闻轶事甚至可以使人产生性幻想。他讲的另外一些事情虽然同样有趣,但是目的比较严肃,而且把冷嘲热讽的怀疑态度与具有伊万典型特征的对信仰的渴望混合在其中,尽管在魔鬼用连珠妙语营造的这种幌子之下面对自己让伊万感到非常愤怒。魔鬼的妙语包括对伊万以前在“离经叛道”那一章或是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所阐述的这种或者那种思想的戏谑模仿;它们写得活泼有力,在斯威夫特以后,很难找到可以与之相媲美的讽刺妙语。实际上,当伊万对魔鬼说出下面这番话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乎是在不公正地评价自己:“你当作新鲜玩意讲给我听的全都是我的愚蠢想法——我早就反复思考过并且弃之如敝屣的过时的东西!”对于伊万这个人物来说,情况也许确实如此,但是,这种贬义词对作为讽刺作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适用。

费利西安·罗普斯《撒旦的自画像》(1860)

宗教大法官与地质灾变

最意味深长的一段戏谑模仿显然是从伊万愤怒地拒绝加入人们在最后的和解达成时齐呼“和散那”的普天同庆开始。它包含在魔鬼讲述的一个传说中,不过,在他的世界里现在这是一个过时的传说(他不想让伊万把他的世界与人间混为一谈,但他立即补充说,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这个传说再清楚不过地描述了伊万的窘境,它的具有讽刺意味的结局可以被认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自己的自我反省式的影射。它涉及“一位思想家和哲学家”,他在人间“否定一切,‘法律,良心和信仰’,尤其是否定未来的生活”。愤怒地发现自己死后要过这种未来的生活,他提出抗议因而受到了惩罚,他被判处在到达天堂之门并且得到宽恕之前必须行走一千兆公里。

“一个经过启蒙的俄国无神论者的灵魂……与在大鱼的腹中生了三天三夜闷气的先知约拿的灵魂”结合在一起形成了思想家的性格,他就地躺下了一千年;但他终于爬了起来向前走去。这时伊万插话说,哲学家愿意走下去是愚蠢的行为,因为根据欧几里得几何学计算,他将走上十亿年才能到达目的地。但是,据魔鬼说,实际上“他早就走到了”,因为所有这些数学计算都是源于现在的地球,而“我们现在的地球可能已经反复形成过十亿次……分解为组成地球的各种元素,又成了‘天穹之上的水’,然后再成为一颗彗星”,等等。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这里诉诸古典文献中常见的无限循环的思想,尼采将用同样的思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像与他对应的这位德国人一样,伊万也认为这种前景“乏味得令人难以忍受”。在遣词造句上混合使用当时的科学术语和圣经引文是魔鬼的叙事风格的典型特征,这充分显示了伊万所陷入的窘境。

终于到达目的地之后,哲学家在那里待了不到两秒钟(但魔鬼怀疑他戴的手表是否还完好无损)就“大声喊道,为这两秒钟不要说走一千兆公里,就是乘上个一千兆次方走几千兆个一千兆公里也值得”。实际上,他得意忘形得“唱起了‘和散那’,他的行为过于夸张,以至当地的一些思想崇高的人最初甚至不愿与他握手——他们说,他变成保守派也太快了吧”。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不是在讽刺性地影射他经常受到的说他是个叛徒的指责吗?尽管伊万随后想起他在十七岁还是一个中学生时编了这个嘲笑宗教信仰的故事,但是,它也暴露了在开玩笑的幌子下他潜意识中对于信仰的渴望,当魔鬼说他希望离开非欧几里得“不定方程式”的王国,“一劳永逸并且不可逆转地化身为一个商人的老婆,体重二百三十斤……相信她所相信的一切”时,所表达的是同样的渴望。伊万直接表明了这种渴望,他在声称他“一分钟也不”相信魔鬼真实存在之后“奇怪地”补充了一句:“但我愿意相信你。”

当魔鬼提到伊万的早期作品——不是《宗教大法官的传说》,提到它使伊万“羞得满脸通红”,而是一首题为《地质灾变》的诗——时,他的思想的全部含义清楚地显示出来。这个标题指的是,在人们将会完全失去上帝这个概念的未来,人类的生活就会发生像地球经历地质灾变一样的变化。在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利用了他所熟悉的具有象征意义的黄金时代,到那时,“人们将联合起来从生活中取得生活所能提供的一切,但仅仅是为了现世的欢乐和幸福”。这将再次出现一个费尔巴哈描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爱将满足的只是瞬间的生活,不过,正是因为意识到爱的短暂,反而使爱更有激情——由于向往超越死亡的永恒之爱,这种激情现在已经消失了……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这是一个“人类将振奋起无比自豪的提坦精神并将出现人神”的世界。另外,“凭借自己的意志和科学无限扩大征服自然的范围,人类将感到至高无上的快乐……这将满足他们过去对天堂之乐的一切梦想”。

克劳德·洛兰《埃西斯和嘉拉提亚》(1657),《群魔》中描绘了黄金时代景象的画作

这就是伊万的幻想,它使用的意象使人想起《群魔》中的基里洛夫(他相信他的自杀将会开始人神的统治),也使人想起黄金时代的景象。但是,由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愚蠢”——伊万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魔鬼明白,形成一个这样的世界可能要用一千多年;甚或根本无法形成。因此,就像最终与宗教大法官站在一边的那些“被选定的人”一样,伊万和与他想法相同的人将会变得不耐烦,他们认定,“根据新的原则,每一个现在就已认识真理的人都可以合法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在这个意义上,‘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另外,因为上帝和不朽反正已经不存在,这种新人完全可以成为人神……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可以毫无顾虑地跨越过去的奴隶人所遵守的旧的道德观念的一切障碍”。(这个颇有原生态尼采主义意味的术语“奴隶人”取的完全是字面的原意。)魔鬼嘲讽地评论道,这些空谈都“非常诱人,但是,如果你想行骗的话,为什么还需要道德的认可”?经过改造的人类的理想不仅可能导致蒙坑拐骗,而且可能像伊万现在已经意识到的那样,使杀人具有正当的理由。我们在这里不可能不再次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所面对的社会政治现实状况,当时的状况是,那些他宁愿认为他们受到了误导的“理想主义者”一意孤行地决心谋杀沙皇。

理性与良知的残酷冲突

在整个对话的过程中,伊万对魔鬼的话的强烈反应都是间接针对自己的。因为,如果魔鬼只是他的幻觉,为什么他的反应如此强烈:当伊万愤怒地威胁说要踢魔鬼时,魔鬼回答道:“我完全不会感到难过,因为这样一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既然你想踢我,那你肯定相信我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人不会想去踢幽灵。”当魔鬼滔滔不绝地谈论《地质灾变》时,这一幕的高潮出现了,伊万“突然从桌子上抓起一只玻璃杯向这个唠叨鬼扔去”,魔鬼跳起来拂去身上的茶水说:“他想起了路德[扔向魔鬼]的墨水瓶!他把我当成一个梦,可是又向梦扔玻璃杯!”就这样,魔鬼成功地使伊万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尽管后者继续坚持认为魔鬼来访只是他的一个梦。但是,伊万再也不能假装不明白他通过魔鬼告诉自己的事情了,即,理性无法消除道德良知对他的折磨。

这时,外部世界开始打扰睡梦中的伊万,他听见“一阵响亮、急促的敲窗声”。这一阵敲窗声仍然与他的梦境混杂在一起,因为魔鬼催促他回应:“这是你弟弟阿廖沙带来了一个最令人关注和震惊的消息。”梦境与现实在这里交汇,只是在伊万终于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后,它们终于才分开。醒来的伊万发现,梦中的那些具体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他没有把湿毛巾敷在发烧的额头上,桌子上的茶杯在原来的位置没动地方,也没有喋喋不休的来客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伊万的第一反应是当即断定之前他坚持认为只是幻觉的一切是“现实”。“这不是梦!不是,我发誓这不是梦,这一切都刚刚发生过!”他自言自语地喊出了声,这是在竭力说明他的精神是正常的。当他打开窗户时,阿廖沙告诉他,“一小时前斯梅尔佳科夫上吊自杀了”。

爱丽丝·尼尔《无题(斯梅尔佳科夫的自杀)》(1938)

伊万狂躁激动的表情和混乱的精神状态让阿廖沙忧心忡忡,尤其是当伊万声称“我知道斯梅尔佳科夫上吊自杀了”并且肯定地说“他[魔鬼]刚才已经告诉我”时,阿廖沙感到非常不安。伊万说的并不完全是实情,但是,魔鬼确实警告过他,信与不信之间的冲突简直就是残酷的折磨,“足以使你上吊自杀”。因此,在混乱的精神状态下,伊万完全可能把适用于自己的这些话转用到经受同样的犹疑类似折磨的斯梅尔佳科夫身上。阿廖沙的到来使魔鬼从伊万的幻觉中消失了,不过事后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伊万内心与自己的争论还在继续。完全陷入迷茫状态的伊万坚持说,魔鬼还在他屋里,但他接着又承认,“他就是我自己。……他集中了我身上卑鄙、恶劣和令人不齿的一切”。尽管如此,伊万承认,“他对我说的许多关于我自己的话千真万确。……我决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最重要的是,魔鬼知道让伊万感到羞愧的原因。“你想完成一项高尚的善举,”他对伊万说,“但你不相信善举有用;折磨你并使你恼怒的正是这一点,这也是你心怀恶意的原因。”现在,斯梅尔佳科夫的死使解救德米特里的一切希望化为泡影,不过魔鬼嘲讽说,伊万会义无反顾地照做不误。“只要你相信善举有用,这样做就完全正确。……但是,你是一个像费奥多尔·帕夫洛维奇一样的小猪猡,你想完成什么善举?”

阿廖沙试图使哥哥平静下来,伊万仿效德米特里说他是“可爱的小天使”。使用这个带有天堂色彩的称呼在伊万心中引起了意识流似的一系列联想——比如说魔鬼以不敬的口气提到“六翼天使雷鸣般的吼叫”,同时认为六翼天使也许只是天体的一个组成部分(“可能是一个完整的星座”),或是认为“星座也许只是一种化学分子”。于是,伊万再次表现出他的想法变来变去,然而,魔鬼毫不怀疑他会怎么做:“不要在意[因为现在斯梅尔佳科夫死了]他们是否相信你,你是为了原则去做的。……噢,你愿意为了知道自己为什么去做付出很大的代价吗?你能下定决心吗?”根本不能,但是,“你还是会去,因为你不敢不去”,尽管为什么竟然是这样“对你来说是个谜”。不过,这对阿廖沙来说不是个谜。在伊万精神崩溃并且失去知觉后,阿廖沙终于把他扶到床上。

阿廖沙“开始明白伊万生病的原因。一个骄傲的决定造成的痛苦。一种深深的良心自责!他不相信的上帝和上帝的真理正在逐渐征服他的心灵”。阿廖沙自然而然地想象着“上帝必胜”,我们很快也将看到,伊万确实会听从良心的声音。但是,阿廖沙的担忧还保留了一种可能性:伊万“因为为他不相信的事情做出了牺牲而向自己和他人报复,最终将在仇恨中毁灭自己”。小说直到结束也没有排除这种可能性。

(节选自《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的巅峰,1871-1881》,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上海贝贝特,2022.3。有删节,小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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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弗兰克( Frank,1918—2013),普林斯顿大学比较文学荣休教授,斯坦福大学比较文学和斯拉夫语言文学荣休教授。代表作五卷本《陀思妥耶夫斯基》(1976-2002)曾获美国全国图书评论俱乐部奖(传记类),两次(美国大学优秀学生联谊会的)克里斯蒂安·高斯奖,两次(现代语言协会的)詹姆斯·拉塞尔·洛厄尔奖,《洛杉矶时报》图书奖以及另外一些荣誉。另著有《俄罗斯棱镜:文学与文化随笔》(1990)、《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1991)、《宗教与理性之间:俄国文学与文化随笔》(2010)、《回应现代性:文化政治随笔》(2012)、《陀思妥耶夫斯基讲稿》(2020)等。

题图:Ilya Repin| me, Satan ( of Jesus ), 1901 -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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