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纳·米特(Rana ),西方新一代中国抗战史研究权威,38岁即成为当时牛津大学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之一,现任现代中国政治与历史学教授。他在2007年创办的牛津大学中国抗日战争研究中心,2014年升格为牛津大学中国研究中心,成为西方汉学界的权威研究机构之一。从2004年开始,他便辗转多国为撰写《中国,被遗忘的盟友》查阅资料,耗时十年才最终完稿。此书一出版即引起西方世界极大反响,赢得《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泰晤士报》《金融时报》等多国媒体盛赞。
本文英文原文《The Opium War by Julia – 》发表于英国《卫报》(The )2011年9月2日,李夷白翻译并授权思想潮发布。标题为编者所拟。
历史不是简单的道德故事
文|拉纳·米特
位于天安门广场的中国国家博物馆重新装修后于2011年3月开放,突破性的技术运用和建筑结构使其焕然一新。但其中讲述的故事远不如它的外观设计新颖。在这座博物馆的叙述中,现代中国的历史始于鸦片战争。这也是西方帝国主义在东亚的原罪,他们迫使中国陷于一个世纪的耻辱、被征服和剥削之中……展览的主题叫“复兴之路”,但基本上可以简单称之为“1842年及其后来命运”。这一版本的历史叙述更多关乎当代中国政治,把中国看作是西方帝国主义的受害者,而不是如事实呈现的那样,将这段历史看作是19世纪最大的陆上帝国与最强的海洋帝国之间的碰撞。即使在这座21世纪的博物馆中,这段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历史中的污点依然是叙述的中心。
然而并非只有中国持这种简化了的观点。一旦涉及相关讨论,英国对其入侵中国行为一贯的借口就是,它促使一个封闭、排外的帝国走向了开放。但事实上这从不是真的。当时的清王朝正处在一个国际体系的中心,既遥望着西方也关注着东方,通过战争征服和缔约来扩张自己在中亚的版图,与朝鲜、东南亚国家乃至日本(它从没有像幕府将军希望的那样封闭)都建立了联系。同时中国也参与了亚洲之外的信息与经济交流,18世纪英国乡间别墅中青花瓷的走俏正印证了这一点。而且早在英国人到来之前,中国就已经处在外族统治之下——游牧民族满族是从东北“闯”入关内的。到鸦片战争时,他们在朝野中融合满族文化传统与汉族治理方式已近两个世纪。
蓝诗玲关于鸦片战争历史的新作是一部广受欢迎的打破神话之作。用她的话说,使用丰富的中英双方史料讲述了一个“悲喜剧”,它远比双方所采取的意识形态立场更混乱有趣。悲剧的部分十分明晰,就如在1839年当时一样。19世纪早期,英国从东印度向中国输入了大量鸦片。19世纪30年代,考虑到这种毒品给经济和全国人口带来的影响,清政府决定禁止它,并命令林则徐阻拦广东港运载鸦片的英国船只登陆,直到他们交出货物为止。在英国,这一举动被视为对王室的侮辱(尽管大部分鸦片是东印度公司生产的),他们派出查尔斯·艾略特上将的舰队去给中国人来点教训。英国的现代军事装备很快粉碎了中国的防御,经过三年在沿海地区的交火后,这场战争最终以1842年《南京条约》的签订作结。中国交出了香港岛,并开放了更多港口供英国从事贸易与传教。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国将屈服于更多的侵略与侮辱,直到1943年蒋介石宣布终止西方在华特殊权利为止。
喜剧的部分在于书中的诸多人物,蓝诗玲满怀感情与冷幽默的笔调使其增色。林则徐,这个正直的官员受到销毁其扣押的鸦片这一任务的考验,他“充满自信”,并且“对货运管理饱含热情”。而派出了舰队的帕默斯顿勋爵,被描述为是一个“自由贸易者、浪荡子、中国历史学者眼中的大反派”。双方外交礼仪间的鸿沟在匆匆签就条约的过程中显露无疑:一名中国高官坚持先向英国谈判代表璞鼎查爵士嘴中喂送几块糖果,而在旁观者眼中,璞鼎查爵士“发现抗议完全无用后只得勉强接受”。本书也描写了许多被遮蔽的细节。如像威廉·格拉斯顿这样的一些声音,他宣称:“我不知道这样一种战争,也没有在历史书中读到过这样一种战争,这种战争的起源是不正义的,精心设计去进行这种战争……是为了给这个国家蒙上永久的耻辱。”而中国的官员,从林则徐到满族高官琦善,前来交涉时表现得并不像是自大的排外者,而是面临着自身民族生存危机的忧心忡忡的、真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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