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走起路来噔噔作响,像一只小鹿。睡觉的时候,也像只小鹿,又踢又蹬。这是爸爸告诉我的,爸爸不让我告诉妈妈。
我觉得,我的妈妈与众不同。妈妈从来不化妆,还特别爱唠叨。一天,在学校门口,我问妈妈,金嫚嫚的妈妈每天都化妆,妈妈你为什么不化妆?妈妈说,她是警察,不用化妆,穿着警服就很美丽。又说,嫚嫚的妈妈瞎臭美。接着,还唠唠叨叨地对我说,妈妈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城市,城市的名字叫美丽城。城市里有一个广场,广场的名字叫无忧广场。广场上有一座雕像,雕像的名字叫快乐王子。王子的眼睛是宝石做的,王子浑身上下镶满了黄金叶片……最终快乐王子将自己身上的宝贝都送给了穷人,自己却成了一堆非常难看的石头。上帝让小天使把人间最珍贵东西带给祂,于是小天使将快乐王子的心,带到了天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内心美比外表美更重要。
我晕,这个故事我都听过很多遍了,我的妈妈总是这么滔滔不绝。
爸爸妈妈平时都很忙。
春天的时候,爸爸过生日,妈妈和我都等着爸爸吹生日蜡烛。突然,爸爸的电话响了。爸爸听着电话,边点头边大声说,是!是!好的。严队保证完成任务!您放心。挂了电话,爸爸就手忙脚乱地穿着警服,嘴里叼着警帽,要往门外走。我跳下椅子,跑到爸爸身后,拉着爸爸的衣服说,爸爸!生日蜡烛还没吹。
爸爸转身将警帽罩在我的头上。我扶着大大的帽子,看到爸爸伸着脖子,像只长颈鹿,一口气就将蜡烛吹灭了。爸爸又将我头上的警帽戴在他头上,出了门。
我望着电梯里的爸爸喊,爸爸吃蛋糕!
爸爸说,小美女帮爸爸吃吧。
我问妈妈,爸爸干什么去了?
妈妈说,见老相好去了。妈妈气呼呼地给我切着蛋糕。
我又问妈妈,一会儿你是不是也去见老相好。
妈妈说,我就是她的老相好。说完,在我的鼻子上点了一块红奶油。
有天晚上,爸爸妈妈都去单位加班,爷爷和我在家。爷爷不爱玩,光低头看报纸。我自己一个人玩,我拿着蝴蝶电话,按了1,1,0。自言自语地说,是!是!好的,严队保证完成任务!您放心。挂了电话后,我戴着妈妈的警帽,挎着妈妈的大皮包,穿着妈妈的高更鞋,咯噔、咯噔地往门外走。
爷爷大吃一惊,问我干什么去。
我对爷爷说,去见老相好。
夏天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吵架了。爸爸出差要走,妈妈说,我的爷爷奶奶都病了,她又要上班、值夜班,谁接送我上学!谁管这个家!单位就不能照顾一下双警家庭。
爸爸说,让金嫚嫚的妈妈帮忙接送几天。公安局的双警家庭多了,不只我们一家,该照顾哪一家?还说他是专案组成员,这次任务必须走。
爸爸甩开妈妈的手,走了。妈妈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突然,妈妈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我悄悄地坐在妈妈身旁,妈妈边哭边说,爸爸是个大坏蛋,臭鸡蛋。
一会妈妈不哭了,我问妈妈,爸爸不是警察吗?警察抓坏蛋,爸爸怎么是大坏蛋呢?
妈妈忽然笑了,边笑边擦着眼泪,说爸爸是警察里的大坏蛋。
我还是有点糊涂。
妈妈将我搂在怀里,说等我长大了,也会遇到一个大坏蛋。
我说,我不怕!爸爸妈妈会抓他。
妈妈又笑了。
放学后,金阿姨将我送到了妈妈的单位。妈妈的单位里有好多好多的警察阿姨,她们都和妈妈一样,坐在电话机前,不停地对着话筒说话:喂,你好!这里是110……嗡嗡的,像一群小蜜蜂。
天黑了,我已经将童话书看完了两遍,妈妈和阿姨们还在对着话筒说话。我听到陈阿姨对妈妈说,她这几天嗓子有点疼。我就给陈阿姨端了一杯热水。
陈阿姨摸着我的头,夸我懂事。然后只喝了一小口。
我说,陈阿姨你都喝了吧,我再去给你打一杯。
陈阿姨说,她不能多喝水,喝多了水会上卫生间,耽误她接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公公也起床了。我躺在妈妈单位的休息室里,妈妈在我身边睡着了。我悄悄推门出去,揉揉眼睛,发现陈阿姨还在对着话筒说话。
秋天的时候,大熊猫来到了我们的城市。爷爷奶奶带着我去看大熊猫。笼子里,大熊猫妈妈搂着大熊猫宝宝,大熊猫爸爸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竹子,特别好玩。我被大熊猫逗得哈哈大笑。
我问奶奶,大熊猫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去上班?
奶奶说,因为熊猫爸爸和熊猫妈妈都是下岗职工。
我又问奶奶,我为什么不是大熊猫?
奶奶笑着问我,小絮不是要当警察吗?当警察就不能当大熊猫。
我说,警察太累了,我决定要当大熊猫!
冬天的时候,有一天爷爷接我回家。刚进家门,我看到沙发上,妈妈躺在奶奶的怀里,她们俩都在哭。
我问爷爷,奶奶和妈妈怎么了?
爷爷说,爸爸牺牲了。
我问爷爷,什么是牺牲?
爷爷说,就是,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说,那——等爸爸出差回来以后,还可以和我玩呀。
爷爷说,爸爸,再也不回来了。
我哭着问爷爷,我能给爸爸打电话吗?
……
今天上课,班里来了好多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我的妈妈也来了。
老师问我,我的中国梦是什么。
我说,我的中国梦是,长大后我要当一个科学家。
老师夸我非常棒,又问我为什么想当科学家。
我说,因为,我的爸爸,去天堂了。妈妈说,天堂里没有电话。我想长大后当一名科学家,发明一部天堂电话,让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和天堂里的亲人打电话。
突然,妈妈捂着嘴哭了。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妈妈变成了嫦娥姐姐,穿着警服。妈妈拉着我的手,轻轻地飞了起来。我们俩,手拉着手,越飞越高,飞到了云里。
在云里,我看见了一个小天使。小天使扇动着翅膀,手里捧着一颗金光闪闪的五角星。
我大声问,小天使,你在干什么?
小天使对我说,她要把爸爸的心放到天堂里。
我哭着大声喊,我还能再见到爸爸吗?
“小美女,每当你想爸爸的时候,就仰头望。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爸爸。”
(三)刑警武振安
刑警武振安的娘今年八十九了,武振安还差一个月就满六十。前年,武振安的娘开始犯糊涂,见了武振安总塌着嘴问:“谁了?”
武振安红着眼说:“娘,振安啊!”
“哦,振安哇。头发咋介白了?”
“娘,早白了,十几年前就白了。”
“哦,咱欠人家的五千块钱还了么?”
“娘还了,昨儿刚还。”
今天刚上班,武振安接了一个电动车被盗的案子。武振安调取了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看录像这贼是个初犯,看着电动车没锁,顺手牵羊,就推走了。通过视频监控,武振安最后查到了老城区的巷子里。老城区监控设备老旧,夜里画面不清晰,嫌疑人跟丢了。经过分析,嫌疑人就在这十几个旧小区里,可范围还是太大。
报案人说电动车是四年前买的,买的时候花了三千块钱。现在旧了,值不了多少钱,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报了警。能找回来最好,找不回来,就当自己丢了。
武振安可不这么想,这贼偷一辆就可能偷第二辆。盗窃的苗头刚一冒,你必须给他摁下去,不然顺手牵羊就会变成浑水摸鱼,浑水摸鱼又会变成偷鸡摸狗,偷鸡摸狗最后就是无法无天。
队里几个小年轻东一嘴,西一句地劝着武振安:
“武老,您歇着吧!安心退休,甭再事事亲力亲为。”
“是啊。您是侦破盗窃国宝大案的王牌刑警,查这么个小案,那不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吗!这事交给我们办。”
还有心直口快的说:“武队,再过一个月,您就退休了。那时,您三十六年的警察生涯,就能用‘完美’来形容了。万一在这事上栽个跟头,那不功亏一篑了!”
“对呀。您可是保持着咱局里,个人破案率百分之百的记录呢!”
“您抓获的犯罪分子,手拉手都能绕地球一圈了,又不差这一个。”
武振安一听,急了。爆着眼睛,撅着脖子,吼了一句:“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武振安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倔,亲小舅子犯在他手里,他愣给办了。为这事武振安的老婆跟他闹了一年多离婚。公安局里,人们说一人执法严格,他不用“铁面无私”这四个字,而是说“嗨!又一武振安。”
武振安当警察的第二十个年头上,遇到了一桩盗窃走私青铜器的大案。犯罪嫌疑人随时可能携带国宝潜逃到外蒙。时间紧,任务重,可案子没有一点头绪。武振安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三天三夜没出来。等出来时,线索有了,头发白了。三天三夜里,武振安将盗窃现场唯一的三十分钟监控录像,一帧一帧地看了一百二十多遍,最终找到了只有十四秒的嫌疑人影像画面。就是靠着这一线索,公安机关迅速将犯罪分子抓获。再晚一天,犯罪分子就带着国宝偷渡出境了。博物馆特地送了武振安一面锦旗,上面绣着“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十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别看武振安当警察丰功累累,小时候特淘,没少让他娘操心。后来改了,考上了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武振安的娘迷信,拉着武振安,在路边花五十块钱算了一卦。算命的翻着白眼,掐了半天手指头,又偷偷地遛了武振安一眼,开口说:“啊呀!了不得,了不得呀!您看贵公子的长相,是豹子头,铜环眼,铁青面皮,就差一脸虬髯须。活脱脱一打鬼的钟馗呀!”
接着算命的又抽抽着眼皮儿,掐了一回手指头。“啊呀!难得,难得呀!您看贵公子的生辰八字,是至钢至阳之命呀,配着这面相,牛鬼蛇神都怕他。贵公子呀最适合当个平事(阴阳先生)。”
武振安不迷信,志愿早填了,一、二、三志愿都是警校。算命只是为了哄他娘开心。可一听他适合当平事,乐了。震着虎躯,无拘无束地大笑起来。整条街都跟着武振安的笑声颤,整条街的人都回头看。
今年,冬天冷得邪乎。干冷不下雪,还呼呼的刮着风。一出门,头发上,眉毛上就挂霜茬。武振安和小郝穿着便衣,在老城区里来回转悠,不一会,小郝的头发就上了霜,和武振安成了一对白头翁。
武振安在小区里,边走边不停地按着手里的电动车钥匙。他心想,“现在的年轻人,浮,遇到案子总是吧唧着嘴皮子谈调监控。监控是个好东西,但终究是人的一个工具,又有条件局限。要破案,必须得人下狠功夫,死功夫,“笨”功夫。”当下这案子,武振安的思路很简单,监控录像已经不能发挥作用了,那就拿着电动车钥匙,在这十几个小区里挨个按一遍。一按钥匙,电动车喇叭会响,这就找着了嘛。
上午,武振安和小郝走了十个小区,没结果。中午也没回家,就近对付了一碗面。
天太冷了,吃口面,刚出锅,就凉了。擦擦嘴接着找。天太冷了,哈口气,刚出口,冻上了。搓搓手接着找。
突然,车棚里一辆电动车响了。武振安和小郝拢上去一看,没错,和报案人描述的一样。
“啊呀!可算找到了!”话刚从小郝嘴里说出,冻住了。又问“车是找着了,嫌疑人咋找?这小区也太大了。咱干在这儿守着?”
武振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说:“该守也得守。不过先这么办。”说罢,凑在小郝的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小郝一听,浑身来了劲,撒丫子向车棚后的楼房跑去。武振安清了清嗓子,拔地就是一吼:“收废旧家电,收旧手机、旧电动车。”这一吼,冬日里沉睡的楼房,倏地抖了一个机灵,整个小区都醒了。
武振安和小郝绕着小区楼房喊。不一会,有人在武振安身后叫:“哎,那老汉。叫你了,收废品那老汉。”
武振安回头一看。一个少年,耸肩驼背,圪溜八歪(方言,歪歪曲曲的意思);塌胸叠肚,圐圙焐燥(kū lüè wù zào,方言,弯曲褶皱,不顺溜的意思)。一个膝盖还帕金森般抖动着。少年的头发全白了,再仔细一看,故意染白的。
少年:“老汉人,你收废品的车了?”
武振安:“在前面楼房收旧家电呢。怎么?有旧手机要卖?”
“卖个旧电动车。”少年将武振安领到被盗电动车前说。
“就这辆?有钥匙没?还能不能骑了。”
“能骑了。钥匙丢了。便宜卖给你。”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父母呢?”武振安问道。
“老今年十八了。咋介?你这个老汉咋介话这么多来了!”
武振安眉头一锁,虎眼怒目。亮出了警官证。
公安局里,少年双手胸前一抱,仍旧抖着腿,脚上一双篮球鞋破旧不堪。少年的母亲坐在一旁,闭眼垂泪。小郝咬着牙,低声窃语,“我要有这么个儿,早一棍子打死了。”原来,少年想买对新球鞋,家里穷,父母没给少年买鞋钱。少年就偷了一辆电动车,准备卖了,买鞋。
灯光下。武振安的头发又短又白,板寸头,每根头发都如同钢针一般立着。少年的头发又长又白,大偏缝,头发如同浆糊似的粘着头皮。武振安双眼盯着少年,少年翻眼看着天花板,用眼角觑着武振安。武振安故意干咳了一声,好似嘴里响了个闷雷。少年一个哆嗦,放下双手贴着裤线,站了个笔直。接着少年脸红了,尴尬地用手扽了扽衣边,又将双手抱在胸前,继续抖着腿。
武振安开口了,“孩子,给你讲个事。以前有个男孩子,和你一般大……”
男孩是学校里的旗杆(打架王)。经常因为打架斗殴被抓,每次被抓都是同一个警察处理他的案子,每次那警察都将男孩送回了家。警察是跑他家的片警,对男孩家里的情况熟悉。男孩单亲家庭,父亲出车祸没了。
有一回,同学骂男孩:“你妈缺男人。”男孩就将同学的胳膊打脱臼了。同学的父母非要让那警察依法处理。警察说:“事情的起因不是男孩的错。都是小孩子,都不懂事。依法处理,男孩是要留案底的,将来大学考不成,公务员当不成。给孩子一个机会,别毁孩子。”男孩的母亲在一旁,一个劲地折腰鞠躬,说对不起。
警察将男孩推到同学面前,撺掇男孩给同学道歉。
哪知,男孩贴着同学的脸,大声喊:“你妈才缺男人!”
同学的父母当时就炸了,咆哮着说,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社会的败类,趁小收拾了,给社会除一害。还说警察如果不依法处理,就告督察,就见报纸。不管警察怎么劝说,都不行。反说警察一定是收了贿赂。
正吵闹着。突然,啪一声耳光响,人们愣了。男孩的母亲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啪——又是一个耳光。接着男孩的母亲两手左右来回抡自己耳光,耳光声跟爆豆子声似的,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淌。
男孩拉他母亲,拉不住。警察拉男孩的母亲,拉不住。
男孩扑通跪在他母亲脚下,磕头声跟擂鼓似得咚咚的响,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淌,“娘!我错了!娘!别打了……”
警察又去拉男孩,拉不住,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淌。
说到这,武振安咽了口唾沫,眼也红了。少年低着头,看着地板。小郝若有所思。
最终,对方要求赔医药费,就了事。可孩子的母亲是个打扫卫生的,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块。日用,交学费,日子过得紧,根本没有余钱。还是那警察,为男孩垫了钱。
“……后来,男孩考上了大学。再后来,男孩也老了,成了现在的我。”武振安说。
少年猛然抬头,望着武振安。小郝也吃了一惊。
“我当警察的第一天。我娘就对我说,找到那位警察,跟他说,等发了工资就还欠他的五千块钱。我家经常搬,和那警察早没了联系。幸好!我终于能和他,在同一个单位里工作了。我和同事打听,也打听到了。那警察全名叫柳庇民。我进入公安局的前一年,市里发生了一起特大团伙诈骗案。局里成立了专案组,柳警官是专案组成员。柳警官和同事们,历时半年,千里缉凶。终于,在冬天的时候,将犯罪分子全部抓获。归来时,局里在单位门口为他们接风洗尘,庆功祝贺。礼炮轰鸣,犯罪分子全部被押下警车;掌声雷动,同事们全部自豪地下了警车;鸦雀无声,唯独柳警官没有下车,在警车里睡着了,再没醒来。长期疲劳过度,导致急性肾衰竭,猝死。死的时候才三十四。
“唉!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我都快六十了。”武振安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如同狠狠地咂过一口烟后,缓缓地将烟雾吐出一般。望着少年的眼睛,武振安又说:“中国每年要死很多警察。”
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飘雪了。那白雪,静静的,茫茫的,纷纷扬扬,如泣如诉。
最终,还是武振安打破了沉默。他对少年说:“孩子,我知道,生活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你能选择改变。”
少年的眼泪像散了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地撒了一地。
夜里,武振安还在电脑前录着案件信息。
案件名称:电动车盗窃案
被盗物品:电动车(已经找回,归还失主。)
犯罪人:尚未抓获
……
办案人:武振安、郝狄
日期:2053年1月10日
敲了回车键,屏幕上弹出一行字:民警武振安,破案率:99.9%。
晚上十一点,武振安轻轻地推开了家门。武振安的娘坐在沙发上打着盹。武振安的娘虽然糊涂了,但总记着两件事。第一件事,还五千块钱,给谁还她忘了。第二件事,要等一个人回来,等谁回来她也忘了。
武振安缓缓地将娘抱到床上,他觉得娘特别的轻,特别的小。他娘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武振安,问:“谁了?”
“娘,振安啊!”
“哦,振安哇。头发咋介白了?”
“娘,早白了,十几年前就白了。”
“哦,咱欠人家的五千块钱还了没?”
“娘还了,今儿夜里刚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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