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天龙八部》是一出彻彻底底的悲剧。在这出悲剧故事里,有生来带有业障的众生,有无力改变而最终自尽的萧峰,有困囿于心魔无法自拔的段誉,有从来迷惘浑浑噩噩的虚竹,还有永远也到不了梦境彼岸的慕容复,为爱而死的游坦之和阿紫……读完全书,这许许多多所有的人都在你的眼前环绕,久久都不会散去,你的心里也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兀自喃喃不休」。
《天龙八部》确实是一出悲剧,可它却不仅仅是一出简单的、苦命人的故事。王国维在评价《红楼梦》时提出过三种悲剧。
第一种是「由极恶之人极其所有之能以交构之者」,比如《水浒传》里被西门庆毒死的武大郎,这种悲剧往往由恶人施恶,给受害者以创伤。
第二种是「盲目的运命者」,比如《活着》里的福贵,身处大时代,无力回天,只能身世浮沉雨打萍。
第三种则是《红楼梦》那种,大家在大观园里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没有外来的倾轧,也没有命运的捉弄,但就像《飞鸟各投林》唱的那样:「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可以说《红楼梦》是悲剧的最高形式,读者也在阅读过程中完全无法意识到,悲剧就很自然地发生了。
而《天龙八部》不属于任何一种。或者说,如果《天龙八部》的结局到最后是悲剧收场,那这部小说就是不成功的。
因为它的名字是「天龙八部」。「天龙八部」本是佛家用语,寓意八种神道怪物,《法华经·提婆达多品》:「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某种意义上,这个词象征着众生百态,林夕给黄日华、陈浩民、樊少皇版《天龙八部》创作的主题曲《难念的经》里就有「怪大地众生太美丽」一句。
无论如何,这是佛家用语。
佛家讲究的是个人的解脱。
所以如果到了小说最后,依然每个人都是悲剧收场,那么这部小说本来的用意——即每个人得到了解脱——就没有达成,它就不成功了。
但仔细去瞧,我们却能发现,它做到了。
一 回家的路
金庸在世纪新修版的《天龙八部》结局里增加了这样一段——
这时晓蕾、钟灵、四姝等都已抢到玉像身前,七张八嘴地说道:「这是王姑娘的玉像!」「是谁雕了王姑娘的玉像在这里?」「真好看,比王姑娘本人还美得多呢!」
段誉再次见到玉像,霎时之间,心中一片冰凉,登时明白:「以前我一见语嫣便为她着迷,整个心都给她绑住了,完全不能自主。人家取笑也罢,讥刺也罢,我丝毫不觉羞愧。语嫣对我不理不睬,视若无睹,我也全然不以为意。之所以如此自轻自贱,只因我把她当做了山洞中的『神仙姊姊』,竟令我昏昏沉沉、糊里糊涂,做了一只不知羞耻的癞蛤蟆。那并不是语嫣有什么魔力迷住了我,全是我自己心生『心魔』,迷住了自己。」
从小说开始,迷恋于色相的段誉「向来痴」、「从此醉」,抛下王孙身份,紧紧跟在王语嫣身后,马首是瞻,只因心中的痴恋和执念,却在瞧见了神仙姐姐玉像的那一刻顿然领悟,心魔尽走。虽然很多读者不满这往后王语嫣又回到了慕容复身边,可段誉心中已不再痴迷王语嫣,前事种种,都成了虚妄。
那么慕容复呢?
终此一生,慕容复都有一个无法达成的目标,从故事开始铺垫,到后来星河棋会的心智大乱,再到缥缈峰、少林寺、西夏皇宫、曼荼罗庄,慕容复的复国欲望一次胜于一次,最终功亏一篑。
虽然金庸在塑造这个人物时带了自己的不少主观想法,后期人物形象过于单一,但好在在故事的结局,慕容复得到了精神上的圆满。
他疯了。
复国本就是个梦,一个无限大的梦。做梦都在想着这个梦的苦命人,只有疯了,他的梦才会无限做下去,于是在小说的最后,金庸再次让慕容复登场,作为对小说人物结局的交代,也作为全书的收尾。
七八名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地嚷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面乱叫,一面跪拜,有的则伸出手来,叫道:「给我糖,给我糕饼!」
慕容复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人皆有封赏。」段誉知慕容复神志已乱,富贵梦越做越深,不禁凄然。又见王语嫣和阿碧随着慕容复,显得无聊落拓,怜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两人和慕容复同去大理,妥为安顿,却见阿碧与王语嫣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而慕容复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各有各的缘法,慕容兄与语嫣、阿碧如此,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他们去了大理,心中未必高兴,我又何必多事?」
金庸生怕读者不理解这个结局,甚至还借着段誉的心思点明了这一点:
「各有各的缘法,我觉得他们可怜,其实他们心中,焉知不是心满意足?」
读者觉得小说里的人物是可怜的,但他们心中却早已得到了解脱,到了安详乐土。
从登场开始就浑浑噩噩、受人摆布的丑和尚虚竹,无论是误打误撞破了珍珑棋局,还是无意中得到无崖子毕生功力,亦或是学会了天山童姥的旷世绝学并成为缥缈峰灵鹫宫主人,甚至是父母突然出现却又同时命丧黄泉,虚竹最好的注解就两个字,「无为」。
「无为」是道家语,偏生虚竹是个和尚,所以小说起初,他心不甘情不愿,总觉得命运是在捉弄人,但是在父母双亡后,他终于大彻大悟,知道此生注定他该和道家有缘,于是毅然穿上了缥缈峰灵鹫宫主人的衣冠,无所欲无所求。
《老子》第十九章:「絕聖棄智。」虚竹是一个没有主动意识的人,所以虚竹再也不去索取、不去追求,偏偏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了他。
浑浑噩噩的人得到了解脱。
小说第四十二回,金庸就已经开始准备收尾了,第一个得到解脱的人是玄慈,玄慈离世时的情状是这样的:
玄慈伸出手去,右手抓住叶二娘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碍恐惧,心得安乐。」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祥和微笑。
在这里,金庸便点明了主旨「解脱为乐」,而在下一回《王霸雄图 血海深仇 尽归尘土》,金庸则以整章内容围绕「解脱」说话。
这里面,有着家族历年复国抱负压在身上的慕容博和因为汉辽之争的民族矛盾而被迫改变了命运的萧远山,可以说这两个人是《天龙八部》背景故事的源头,他们互相成就,互相纠缠,最终拧在一处,不可分割。而他们的儿子,慕容复和萧峰的强烈对比,也自然是金庸刻意为之的戏剧手法。
只有死过一回,才能知道活着的种种都是空。
故事里出现了扫地僧一样的人物,让萧远山和慕容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他二人终于彻悟。
萧远山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为我所杀之人的眷属都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向慕容博道:「你呢?」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燕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如此结局,令人怅惘,却又令人欣慰。同样的还有吐蕃国师鸠摩智,一生苦苦追求武学,宁愿抛弃大师身份甚至不择手段,最终却被段誉吸走了毕生功力——这是一个荒诞的结局,追求一生的事物最终一无所有——而这样的「一无所有」却反过来让鸠摩智幡然醒悟。
他坐在污泥之中,猛地省起:「如来教导佛子,第一是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解脱之望。我却无一能去,名缰利锁,将我紧紧系住。今日武功尽失,焉知不是释尊点化,叫我改邪归正,得以清净解脱?」他回顾数十年来的所作所为,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又惭愧,又伤心。
于是,鸠摩智终于回到了「所来之处」,成为一代高僧。
还有怨恨一生,想要夺回皇位的四大恶人之首段延庆,最后竟然发觉将要继承皇位的段誉是他的亲生儿子,此生再无积郁,飘然而去。
段誉一咬牙,缩回了手,说道:「妈妈不会骗我,我不杀你。」
段延庆大喜,哈哈大笑,知道儿子终于是认了自己为父,不由得心花怒放,双杖点地,飘然而去,对晕倒在地的云中鹤竟不加一瞥。
中原武林不会再有段延庆的故事了,段延庆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活着的有活着的快活,死去的也有死去的欢乐。
段正淳和他所爱的那些人。为情困扰一生的风流大理段王爷,连年周转在众多女子之间,和刀白凤相处时必最爱刀白凤,和秦红梅相处时亦必如此,而这些女子也一直记挂着他,此生不渝。
于是死亡成了他们最好的结局。
段正淳纵身跃起,拔下了梁上长剑。这剑锋上沾染着阮星竹、秦红棉、甘宝宝、王夫人四个女子的鲜血,每一个都曾和他有过白头之约,肌肤之亲。段正淳虽秉性风流,用情不专,但当和每一个女子热恋之际,却也确是一片至诚,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将肉割下来给了对方。眼看四个女子尸横就地,王夫人的头搁在秦红棉腿上,甘宝宝的身子横架于阮星竹小腹,四个女子生前个个曾为自己尝尽相思之苦,心伤肠断,欢少忧多,到头来又为自己而死于非命。当阮星竹为慕容复所杀之时,段正淳已决心殉情,此刻更无他念,心想誉儿已长大成人,文武双全,大理国不愁无英主明君,回头向段夫人道:「夫人,我对不起你。在我心中,这些女子和你一样,个个是我心肝宝贝,我爱她们是真,爱你也一样真诚!」
正是如此,生不能共眠,死却能同穴。
而刀白凤,因为怨恨段正淳到处沾花惹草而报复了他,和段延庆生下了段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终于看透了一切,豁达解脱。
段夫人轻声道:「这个人和你爹爹虽是同姓同辈,却算不得是什么兄弟。你爹爹的那些女儿,什么木姑娘哪、王姑娘哪、钟姑娘哪,你爱哪一个,便可娶哪个……他们大宋或许不行,什么同姓不婚。咱们大理可不管这么一套,只要不是亲兄妹便是了。这许多姑娘,你便一起都娶了,那也好得很。你……你喜欢不喜欢?」
段誉泪水滚滚而下,哪里还想得喜欢或是不喜欢。
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间,大出意料之外的事纷至沓来,正如霹雳般一个接着一个,只将段誉惊得目瞪口呆。他哪里管得着是不是喜欢,但刀白凤这句话,却表明她再也不介意段正淳这一生无时无刻对她不起的事儿,放在心里一生的疙瘩就此解开。
最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是带着与生俱来业障的萧峰。
每当深夜,南院大王站起身来,抬头看满天星,仿佛从乔三槐夫妇看到萧远山,从玄苦、汪剑通看到耶律洪基,当时他会想到人生中的此起彼伏,想到这短短数年来的大波澜,我相信那时的萧峰一定会迷茫。
自己究竟该做什么?自己的这一生,究竟要为什么而活?
帮丐帮、帮宋帝国去诛杀辽人,杀害自己的血脉同胞,最终赢得宋人一句「大义灭亲」、「有情有义」的赞扬,这是一个多么正义、多么正确、多么能载入史册的理由。
帮大辽灭宋,挥师南下,为了自己的同胞,为了自己的爵位,为了报自己的血海深仇,也为了报自己当初被误解的委屈,肆意一生,还能获得同胞的认同,故乡的拥护,何乐而不为呢?
再不济可以退隐啊,大宋的小城镇不行就去辽国放牧,虽然阿朱不在了但自己一个人也能过活吧,甚至二弟的西夏、三弟的大理,自己一身武功,想谋得官职远离宋辽之争不在话下,想隐于市集安稳度过下半生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些东西能骗得了旁人,骗不来自己的。萧峰每当深夜,抬头看着萧远山、看看乔三槐,无论他选择了哪样,旁人不会怪他,他却一定会心虚。
自己是乔峰时,杀了那么多「辽狗」,毫不心虚、毫不愧疚,那时的自己认定宋对辽错,因而辽人皆可杀,于是每日酒肉,无拘无束,好不痛快;后来成了萧峰,虽立誓不杀汉人,却杀了那么多好朋友,愧欠之余,又怎能说服得了自己?
当乔峰变成萧峰的那一刻起,苦楚就在他的心里开始沉淀,最终把萧峰推到那个找不到路的雁门关上。
每个人的宿命都是死亡,但是也只有自己,才能给这段旅程灌输活着的意义。人活着需要一个理由,不仅仅说服旁人,也要说服自己。
这个理由可以不那么高尚,可以是为了私利,只要能够让你自己相信,你才有活下去的动力。但如果哪天,无论是多正义凛然的理由,还是多蝇头小利的理由,都找不到了,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会心虚,会痛苦吗?
从小由于养父母的以礼相待而缺乏归属感的乔峰,在好不容易找到丐帮这个「家」的短短几年后,再次失去了归属感,最后雁门关一役,乔帮主和萧大王都终于找到了人生最后的意义。
我相信,纵使大家对他再多不舍,也换不回乔帮主和萧大王的决绝,这是他人生中唯一的解脱。
二 无人不冤
说到这里,我们会发现,《天龙八部》并不是一部适用于悲剧标准的悲剧,但如若就此认为这是一部主旋律叙事甚至喜剧,那自然尤其荒谬,荒谬到笑掉大牙。
一九六六年,金庸的好友陈世骧在给金庸的信里提及《天龙八部》时说:「无人不冤,有情皆孽。」这八个字的断语是得到金庸首肯的,而这八个字也确实是《天龙八部》最好的注解。
在上文中,我说:佛家讲究的是个人的解脱。
所以在小说里,每个人物在故事最后都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得到了解脱。但当我们读完小说时,依旧会有一种无奈,一种悲伤。
因为这些人物的命运和他们最终的选择并非是他们最初的愿望,而是在不断的逆境中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梁启超在《中国历史研究法》中说:「然因果关系,至复赜而难理;一果或出数因,一因或产数果;或潜伏而易代乃显,或反动而别证始明。」
《红楼梦》的伟大在于,它摘取了永无休止的轮回中的一个剖面,事无巨细地描摹了出来。《天龙八部》无法与《红楼梦》比肩,却另辟蹊径——
《天龙八部》选取了冤孽横生的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时代,当最后一幕落下时,轮回停止转动。
前文中讲述的是轮回停止转动后的解脱,佛家讲究的也是这样的解脱,但必然是有冤孽和欲望,才会有解脱的存在,如果本身就没有那些种种,何谈解脱?
《天龙八部》确然是一部悲剧,但它的悲剧不在于人物的悲剧性,而在于《天龙八部》里世界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而这个世界,是由人创造和推动的。人,才是这世间最善良也最恶毒的。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走完这一出「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大路。
《天龙八部》特别喜欢拿人物的身世做文章,不是因为金庸迎合读者,而是身世就是佛教中的业障,基督教里的原罪,是打从娘胎里出来时就有的。而这样的业障,也是一代接着一代。
萧峰的苦,源自自己和他人身世的痛楚。
杏子林直接原因是康敏挑动的,康敏挑动的原因是因为乔峰对她不屑一顾因而怨恨报复。再往深处看,康敏这种控制欲极强的心态就是因为小时候家境贫寒,因此自卑且恶毒。而乔峰能被她抓住把柄,正因为他身上有一个大秘密,这个秘密涉及到宋辽之争。
这是萧峰身世第一悲。
聚贤庄一役,萧峰怒而杀人,杀红了眼,杀得六亲不认。这种来自骨子里的血气是与生俱来的,也是打小得不到乔三槐夫妇真正的疼爱导致的,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真心关怀,萧峰从小就对家有一种疏离感,这种疏离感无形中增长了他的戾气,比如小时候就一怒之下杀了大夫。
这是萧峰身世第二悲。
悲剧的原因,是萧峰是契丹人,再往深处,是宋辽之争,而其源头,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私和排除异己,这才导致了民族矛盾。
萧峰人生第三悲,则是由他人的身世悲剧导致的。当他亲手杀了至亲至爱的阿朱时,他才体会到「塞上牛羊空许约」的巨大悲伤。究其原因,正是他和阿朱误以为段正淳是「带头大哥」,而段正淳正是阿朱的父亲——从这一点来说,阿朱死之前必然是解脱的,她认为这一切终于画上了句号。
段誉的悲剧依旧如此。
段誉的人物形象是借鉴了《红楼梦》里面的贾宝玉的,贾宝玉生性纯洁、天真,爱好一切美好的事物,就好像一块玉一样晶莹剔透,段誉同样如此,因此他俩一个讨厌礼法教条,一个厌恶打打杀杀,但命运是捉弄人的,在那样的大环境下,他们最终不得不都走上了那条路。
《红楼梦》原著里就说了,贾宝玉这个混世魔王,天性里自有一番呆意,因此总是混在脂粉堆里,而段誉也是个痴儿,不然怎么会迷恋上神仙姐姐和王语嫣呢?怎么会有心魔呢?
段誉的第二出悲剧,则在他的父母。归根结底是他父亲的情欲。这是段誉出生起就伴随着的孽缘,遇到的美丽女子无一不是自己的妹妹,可到了最后,自己却并非父亲亲生,阴差阳错下的命运无常,真是啼笑皆非。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那么虚竹呢?虚竹更不必说了,他的出生是和尚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而和普通民女之间爱情的产物。出生后被偷走的悲惨故事却又间接早就了叶二娘的巨大悲剧。
为什么会被偷走?读者都知道,是因为萧远山认为自己和自己的儿子萧峰的命运被带头大哥改变了,追根究底还是慕容博和宋辽之争。
而虚竹之后的际遇,依旧如此。
无崖子为什么传功?因为无崖子被徒弟丁春秋推下了悬崖。
无崖子为什么要他找小师妹?因为无崖子爱上了她。
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为什么你死我活?因为她俩在争论无崖子究竟爱着谁。
这一切的悲剧,环环相扣。
结语 《天龙八部》的宿命感
「宿命感」是《天龙八部》读者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个词汇,读者会认为这本书从头到尾都是宿命的轮回,是命运的捉弄。
但从我们上文的分析来看,故事中所有人物的悲剧都来自人物本身,前人种下的果成为后人的因,后人再次生成果,周而复始。
透过重重迷雾,原来这根本不是宿命,而是人心。
好在《天龙八部》到了故事最后,所有人都得到了解脱,在这样的故事里,轮回得到了解脱。
金庸写这部小说,起名「天龙八部」,就表明他希望靠着这部小说来试图解决人心和人性的问题,在小说最后看似解决了,但正因为解决了,这部小说的价值才远不及《红楼梦》。
因为《红楼梦》最终无法摆脱轮回,因为现实中的轮回是摆脱不了的。因为现实中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呢?这样一个具有戏剧结构的故事里,结义兄弟里老大的父亲是老二人生悲剧的原因,而老三父亲的欲望却又成为老大爱情悲剧的因由……等等。
现实中,我们也许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那悲伤的命运从何而来,是谁人种下的因,又将成为怎样的果。为了安慰自己,才不得不解释为「宿命感」。
就像慕容复那样,「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孔鲤写于丙申年戊戌月丁卯日
谨以此文献给乙未年丙戌月辛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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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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