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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我若不写,以后也不会有别人能写”的小说,豆瓣马华文学No.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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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钰迪丨主播:钰迪

/Part 01

「去爱吧,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不需要你总是感同身受,只会让你一直深陷其中。

最近大火又拿奖到手软的《流俗地》作者黎紫书算是一个。

“流俗地”莫名喜欢这个名字,流俗之内,烟火红尘,满月之下,茉莉新蕾。

坚持写作二十余年的马来华裔作家终于在这部小说中找到了自己的文学“飞地”。小说构思非常巧妙,虽然是长篇,但是由一个个精炼又抓人的小短篇串联而成。一个人物不足以把故事支撑完整的,另一个人的视角会在下一个时间或空间交点自然地走进来帮你补充完整,作者用文字打造了一个全景式的阅读沉浸体验。节奏感非常强,不会累,就好像被扣进过山车保险杠下的人,不必费力,也无须挣扎,只要跟着它的俯仰去体会或失重,或离心,或推背的刺激就好了。

故事从一个“死人”大辉的意外归来写起,连带出了几代邻里亲朋之间的飞短流长和生离死别。有些记忆被时光甩出了很远,稀薄的“好像鱼缸里漂浮的微生物”;有些人事却好像被黏糊糊的梦一直缠着的半个灵魂,没骨气残破,也没勇气完整;还有些多年难舍的情绪,终究是掐灭在了那句“我要结婚了”的平静又笃定的温柔里。

我们带着大辉到底死没死的最初的疑虑,逐渐更开始关心盲女银霞在被强暴后到底嫁给了谁、聪慧却在最好年龄被刺杀的律师拉祖、始终活在哥哥阴影中孱弱又坚强的细辉、一辈子深爱却爱错一个男人为他生了四个孩子的蕙兰、因为一次学生的坠楼事件,父母开着灵车闯入校园,因此一辈子被噩梦缠绕永远不能再做教师的婵娟,还有被婆家凌辱后来逃生和黑社会老大结婚的马票嫂……作者用环环相扣的文字,把这些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毫不违和地缝合在我们眼前,成了一卷加长版可泣天地、又地动山摇的人体浮世绘。而我们看着远在天边的他们,总觉得合上书的那刻,眷恋又失落,自己不可能再从这些时光里全身而退了。

/Part 02

「热带雨林的雨和半世不了情」

“因为雨下得频繁,人生中不少重要的事好像都是在雨中发生的。那些记忆如今被掀开来感觉依然湿淋淋,即便干了,也像泡了水的书本一样,纸张全荡起波纹,难以平复。”书里大部分情节好像真的让我们感觉到都是浸泡在湿热又无休止的雨天发酵出来的。

我翻开这本书恰好是一个秋雨过后秋凉尽显的清晨,仿佛一下子就又被推进了一个奇异的梦境。那种很怕醒来,并在梦里和自己说,让我和这些素昧平生却似曾相识的人再多腻一会。从黎明读到深夜,怕哪个时刻放下了,好像自己亲临现场追剧的上帝视角就会戛然而止一样。

故事以马来西亚中部霹雳州的首府怡保为创作原型,在小说中这就是他们的故乡“锡都”,这里盛产锡矿,而且南山洞里挤满了各种佛像,不过作者出生的时候怡保这座城市已经变得颓败不堪。处于对濒危文脉的拯救也罢,源自对历史传承的使命也好,《流俗地》算是让黎紫书这次坐稳了华文文学的头几把交椅。

其实当时读后记“吾若不写,无人能写”,还略感猖狂不解,后来几乎一口气读完这部20万字的长篇,我想我终于理解了她发愿用十年生命在书写的这部马华社会“十几年的风雨悲欢和人事流变”,确实在每个字的背面都精心缝制了大小不一的气垫,你眼睛按下去的一行行,都能把我们流逝的记忆弹发到相应的高度,然后在别人的故事里迫不及待写下自己的旁白。这种人生极致的体验,就像是漫漶不清的黄昏一杯奶泡下掩着半塘的咖啡,是你和光线记忆最暧昧不清的时刻,也是你和好作品相遇时最淋漓的感应。

就整个华语写作而言,马来西亚华语文学一直是被边缘化的,但在那片常年濡湿滞热的土地上,依然不乏众多有力量又倔强的灵魂生生不息。这里有雨林传奇,有马共历史也有华人创伤和国族寓言,而《流俗地》这次撕下所有这些标签,用最开放的心态去记录这样一群最普通的人。马来文化的陌生感、异质感,差异感、颗粒感增强了小说的新鲜、野趣、沧桑和冷厉,鲜活的人占据了全书灵魂的绝对空间,因此它可以让全世界的读者感受到相通的东西。

时代巨大的变迁中,每个人都很难独善其身,被甩开的,被埋葬的,被遗弃的,和跟得上的,面目全非以后才知道时光的残忍。一起长大容易,一起变老很难。银霞、细辉和拉祖是住在楼上楼里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楼上楼可以理解为密度极大的廉租房,甚至不考虑安全隐患,盲目接房增加梁柱荷载。拥挤破败,邻里之间说句话恨不能隔三堵墙都可以听到。后来青梅竹马终难逃人间四散,楼上楼里的鬼都变老了,人还怎能不觉今事是而昨非。时光只在银霞这里打了静帧,只有她还在默默编制着手里的网兜,走不出的黑暗,就如同手里的这张天罗地网,她一开始想挣脱,但是后来16岁被陌生人在盲人学校强奸,穷苦人又申诉无门的时候,她就真的宁肯自困其中了。这张网一编就是十几年,罩住了盲女的大半个人生,也撕扯出了楼上楼各种往事如烟。

银霞是个漂亮的姑娘,故事基本是围绕她的视角展开,可惜她出生就双目失明,但是上天给了她敏锐的听觉和极强的记忆,一个盲人洞察的人生,比正常人通透多了。她人生的痛苦和喜悦相对于旁人都是放大的。

她和从小一起长大的细辉之间已经默契到可以在空气中就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他笑或不笑,楼梯间的气味是不一样的。就像一只驻足在指尖的飞蛾,它安静得一动不动,或是它微微地震颤翅膀,周遭的空气是不同的。”而当后来她爱上盲人学校的老师,在夕阳下用盲文打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描述“即便你没弄出声音来,老师你笑的时候,我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变化,也会被你的笑传染。”不过岁月总是最厉害的剧情大师,这两个曾让银霞灵魂绽放香气的男人最终都未走进她的生活,娶她为妻的是她小时候从秋千上摔下来浑身是血,把他抱起来送去医院,但之后都多年不再有联系的一个退休老教师。多年后他们意外又合理的成为邻居,在一次电梯故障一片漆黑中,银霞终于找到了那个“欢迎来到我世界”的男人。

此时的细辉已为人父,经营着一家勉强度日的超市,并娶了那个缠绕在自己噩梦中的曾经的教师婵娟,她世故刻薄但也坚韧质朴;而此时她的另一个发小拉祖却在36岁最好的年纪常埋地下,他曾经有过幸福的家庭,因为自己一心锄强扶弱,要做一名好律师而触犯了政治间的党派纷争被人在家门口拿刀捅死。

故事真正抓取的是一组再平凡不过的群像百态,一群住在组楼上人的近乎三代众生相,有的一直干瘪又倔强地活着,有的充盈地如浮萍般无根死去,有的被抛弃,有的在强撑,还有一直默默地在用单一倔强的方式和生活日日做着最基本的交涉。银霞终于走出自己的那张网以后,去德运出租车电台做接线员,她曾因为惊人的记忆,能倒背如流每一条道路名而一度成为锡都的风云人物,但也因为多年后打车软件的兴盛而被时代再一次抛弃。

作者可能觉得人事的离合还是不够把我们生吞活剥,所以她一度把那些时光里带着幽怨和不甘的鬼魂也作为了一条隐线,他们本也无意伤人,只是习惯了在生前的老房子进进出出罢了,除了叨扰活人的梦境,似乎没有更好地插足方式。

其实最难的无外乎是群像构图,每个人都要棱角分明,但又不能刻意摆拍,不刻意有时候是成人世界最难掌握的边界和分寸。看似厚厚一本书分担到每个人身上不过是薄薄的几页生命,但是却让我们跟着他们每个人的呼吸,从青春走到了暮年,甚至最后心甘情愿陪他们站在了坟墓边。心就这样被银霞手里的网密密斜织在了一起,总是担心下一个转身,谁又没打赢过时间而再出意外,所以总是让我“心脏像一尾刚出水的活鱼,止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

/Part 03

「终不似,少年游」

细辉和拉祖好像银霞的左右护法。“拉祖与细辉一高一矮,背着书包,天兵神将似的把银霞护在中间,一人给她挽住一条手臂。二月初呢,阳光如火如荼,一把舔去了他们身上的颜色,世界便不分青红皂白了。”

我们的一生总会有些想一辈子牵着手最后却莫名被时光拆散的朋友。可能你也不会记得是哪个时间哪个档口,你们就生分了,就疏远了,然后再次见面就开始从有说不完的话,到没话找话了。小时候隔着两条街三层楼,到长大后跨过六个环七座桥,感情也不会淡,这种话有一天就忽然再也不敢说了。青春总能轻易让我们如鲠在喉。

拉祖是印度裔家庭,他会读书,是学校的骄子,他的父亲在组楼开着一家理发店,那也是他们三个从小喜欢窝在一起的地方,最多的回忆就是他们就着随便浪费的下午时光进行一盘盘象棋对决。孩子之间的感情简单也奇妙,因为细辉对拉祖无条件的崇拜,使得银霞总是隐隐地有点针对拉祖,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较量,有时候是轻风细雨的,而架在中间的细辉这座桥梁,却到最后都不明就里。银霞用口诀暗中指点细辉的排兵布阵,让他翻盘绝杀拉祖。拉祖总是最温柔且知会银霞内心的人,他喜欢银霞“西塔琴”一样的笑声,他也总是把学校更多的知识和趣闻和银霞一起分享。他和银霞有两句对话从生说到死,这是当年小时候他们一起下象棋百无聊赖打发时光的无意间逗趣,后来竟然一语成谶。拉祖在用这句话多次宽慰银霞的时候,自己也真的成了那根断掉的象牙。

“你记不记得…迦尼萨断掉了哪一根象牙?”

“是右牙。”她说,“象征它为人类做的牺牲。”

细辉应该是三个人中最没有分辨率的那个,没什么特点,人设也没什么亮点,唯唯诺诺、孱弱多病,单薄寡言,在哥哥大辉挺拔帅气的外形下,他永远像一个没找好角度就急于出镜的影子,甚至回忆中记起来的关于他的都是些极其琐碎的东西,和他满脸层出不穷的青春痘一样,褪去的时候,才会觉得有些痒痒的想念。但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却把我们年少时光的记忆连根拔起,因为他的毫无特点,他可以是我们回忆中任何一个默默守护在我们身边的人。他甚至都不需要什么语言和面貌,就是一种日月同辉般的存在。

书到最后也没等到三个人中有期待的爱情发生,他们最终还是松开了银霞的手,除了银霞一如既往停留在黑暗中,细辉忙于家庭的琐碎理短,拉祖忙着追求梦想,拯救四方。但你说不好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失望又不是,因为他们最终收获了比爱情更伟大的如孪生姊妹般默契的感应和牵挂,可能是一种落寞的沧桑吧,这些离散的情绪揪住卡壳的记忆,搅拌起层层酸楚。

曾经年少的拉祖问银霞,“长大了是怎么回事呢?”银霞说,“就是世故了。怕风吹雨打,怕会变成落汤鸡。”而成年后的银霞,用颤抖的哭音,激动地说,“拉祖我好想念你,我也好想念细辉!”除此之外也多无半字可吐,彼此间的空气便凝固在胸腔。成长有时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我们都被裹挟其中又难逃其咎。同来的三人却无法同归,他们犹如我们所有人一样,被成长的这场雨打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当一切人事都被时间碾压而过,体无完肤的时候,连一直陪伴银霞多年的那只叫普乃的猫也丢了。沧桑从来不是斜风细雨的,都是轰然而至,把你砸向黑暗的最深处,那时候你或许才可以体悟,黑暗也是分层的,“所有的故人当中,连鬼也不来了”这种黑暗最惊悚。

/Part 04

「女性的命,不过是众神垂钓的饵」

小说中的女性除了一直被困在黑暗中的盲女银霞,其实蕙兰和马票嫂又何尝不是睁眼在自己的黑暗里,每个人都困在了被初始设定的角色。她们一出生就被套进了特定的意义系统并陷入了固化的情感圈层。马来西亚华人女性的身份都是不幸的,她们大部是少数族裔、异教徒、儒教思想的抨击对象、家庭的终结付出者与婚姻关系中的弱势方。但讽刺的是她们作为一生不得翻身的生育机器,更多时候面对男人的淫乱无度吃喝嫖赌,还必须要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天天都要在生死线上逆流而上,花着最耗神的精力做着最廉价的计件工作。

马来西亚这里是粤闽文化与印度文化的对撞地,这里的女性又总是在最底层的泥浆中摸爬滚打一辈子都很难挣脱出来,她们想飞的心,被世俗中各种明桩暗道撕扯、伏击。而她们一方面因为惯性渴望依赖这种设定,又因为被折磨打压而想挣脱逃离这种吞噬,按捺不住她们想重塑自我的那种原始冲动。所以时代变迁和世俗界定下,这群女性就像是一尊尊“帕尔瓦蒂”神像,是最高印度教女神的化身,代表多重可能互斥的身份和角色,边厉兵秣马、披荆斩棘,边舔净伤口、前赴后继。

现在要说回大辉,这个开头的引子,也是整个故事的一条主线,不过他并不算是主角,他的不断消失和出现就是他最大的存在感。其实最后他的回归,本以为期待有什么大故事可言的读者,也只是看到走了黑道颓败后的他更加放荡不羁而已。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首尾相连的他的人生里,我们看到了更多人在时代车轮下首尾呼应的精彩作战,或许他们还是没有解锁出生就扣在头上的命运符码,但是生活又奈她们何妨,不妨碍在骤雨初歇的烈焰中起舞。

大辉最大的看点就是一张精致的脸和吊打别人的帅气身型,让他从小就自私又总不切实地的活着。蕙兰当年也是家境不错的,父亲经营一家酒楼,但她就是因为一脚踩进了对大辉深不见底的爱里,所以搭上了自己的一生,还有四个儿女。从春分到立秋,她生了“四个节气”的孩子,却永远被作茧自缚在了十多年的四季里。她被大辉一次次欺骗抛弃,最后还是独自带着四个孩子和一个被大辉榨干钱财和精气的老父亲,生活在破败庭院旁的排屋里。大辉就那样消失了好多年,连警察都放弃了,但是蕙兰还是活在那个不能倒带也无法前行的大梦里,她的人生已经拖着四个孩子走到了今天,单行道被走成了死胡同。可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一生就是一个被男人欺骗的笑话,她只是觉得自己像“梳子上挂着一缕一缕死亡时间不一的头发”,指不定何时身体就会在穷尽一切的透支中,死去一部分。带着对大辉执念般绝不回头的爱,“她实在没有力气移动分毫,只能像一头搁浅的鲸鱼,无意识地看着那些张罗在天花板和壁灯之间的灰色蛛网,大口大口呼吸。”

马票嫂是另一种不幸。她之前嫁的丈夫对她经常恶言相向而且动手就打,加上婆婆和几个大姑姐泼妇一般的叫嚣和帮衬,马票嫂天天在家里过着比佣人还凄惨的毫无尊严的生活。后来她鼓足勇气找到机会逃离了地狱般的婆家,等见到母亲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还掉了一只鞋子,白发人黑发人之间的泪水和夏季风带来的无休止的雨一样,再也停不下来。

后来苍天有眼让受尽折磨的马票嫂,嫁给了七进七出监狱的黑社会老大梁虾,他虽然长得吓人但是对马票嫂也是真心实意。在银霞母亲离世以后,马票嫂和梁虾成了她的契父契母,在银霞觉得全世界都抛弃她的那些年,就只有马票嫂还会定时回来组楼看望她,而且当年带着她堕胎的钱也是马票嫂垫上的。后来这个一生颠沛流离但是深谙人情世故的女人患了阿尔兹海默症,记忆还是被困锁在了在多年前让银霞坚决打掉孩子的那些时光里,她经常神志不清地对已经两鬓白发的银霞说,“钱我已经给你妈了,你们赶快去吧,这事不能拖。”银霞就含着泪逗她“再等等不好嘛”。后来就这样有一天马票嫂真的消失了,好在她的儿女都还算孝顺,在密山新村开了浩浩荡荡十余辆车子巡行,发现母亲蹲坐在当年卖包子的前夫门口,只是想要一个当年逃离时候差点饿死想吃一口的南乳包,可惜那个男人都未曾给过。

每一个用生命在创作这样长篇的女孩,上辈子都应该是一只夏夜惊艳的流萤,其实每一个笔下塑造的女性,她们也同样是与明月清风共舞同游的片片流萤。她们在季夏之月,由千年的腐草和烂竹根化而为生,把带着那么多泥泞和黑暗的生命,孕育成光亮和希望,把我们跌跌撞撞散落一地的过往,织成一张恍若隔世又难道平常的生命巨网。忽然觉得《礼记·月令》中的“腐草为萤”,其实是在说一种轮回,也是山川星月与人间彼此的救赎。

【本期话题】:你是否相信痛苦都是命中注定的?为什么?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及主播简介

钰迪:国家级资深电视主持人,一级播音员,高级工程师。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本科,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专业研究生,北京语言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曾在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连载24节气文章。当选2021 北京青年榜样。出版书籍《季候电影院》。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浅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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