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中国正在更深入地融入世界!
世界遗产是人类共同的文化财富,见证了人类发展的文明轨迹。它超越了民族、国家与文化,它的存在应该受到最为理性的保护。中国既是历史大国,也是文化大国,面对丰富灿烂的世界遗产,不仅有保护的力量,更有崇敬与欣赏的眼光。为了展现自然与文明的魅力,寻求共识,本报特辟专栏,听听中国人对待世界遗产的声音。
先将目光投射到亚洲。古老的东亚文明灿烂丰富,积淀深厚。临近对马海峡,就有这么一处面积不大,却封存了亚洲海上祭祀文明的神秘小岛。面对近乎完美的遗迹留存,千年的历史文明,告诉我们一些什么呢?
戊戌之春,我在曾出土“汉委奴国王”金印的日本福冈县旅行。某日清晨,来到位于宗像市的神凑港码头,乘船前往附近的大岛。那日天气尚可,记得在大岛北岸远眺时,隐隐能望见49公里外的“海上正仓院”。
岛不在广有宝则名
“海上正仓院”本名冲之岛,是一座地处九州岛和朝鲜半岛之间的小岛,面积仅有0.97平方公里。岛不在广,有宝则名。冲之岛扼守对马海峡要冲,所处的玄界滩海域不仅是世界级的著名渔场,更是海上丝绸之路东亚板块的咽喉水道,因之自古冲之岛便被九州福冈一带的百姓视为祈求航海安全的圣地。千百年来,从宝剑、铜镜到金玉珠饰,祈福者们在小岛的地表之下与巨石之间陆续埋藏了无数物品。
据说日本考古学家曾于2006年在岛上展开调查,初步发现22处和航海安全相关的古代祭祀遗迹,又发掘出土了总计多达8万件的供品。这其中,许多文物工艺精湛,原产地最远者,如萨珊王朝的玻璃器残片,出自现今的伊朗境内。这些文物作为新的证据,生动确凿地表明日本列岛与朝鲜半岛乃至亚洲大陆之间存在密切交流。所以它们作为一个整体,以“祭祀遗迹出土品”的名义被日本政府列为国宝。
更让人称奇的是,数量如此浩繁的供品与相关古代祭祀遗迹居然几乎原封未动地保存于冲之岛的巨石群中,其中贵重的供品还按不同时期被分别埋藏在不同的地点。今人由此能够详细勾勒出从公元4世纪下半叶至9世纪末,在大约500年的时间里,冲之岛上举行过的祭祀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变化。这番无形的价值远胜寻常的猎奇挖宝,故而冲之岛也便有了“海上正仓院”的称号。
登岛规矩格外严格
1000多年前的供品与祭祀遗迹能完好保存,得益于当地的信俗传统。在九州福冈一带,有类似中国沿海妈祖信俗的宗像三女神信俗,尽管位于九州本土和大岛上的两处神社屡毁屡建,但冲之岛由于被当地人视为三女神中头号女神田心姬神的象征,形成了格外严格的登岛规矩,因此得以完好保存。
据说日本考古学家能进入冲之岛调查发掘,是一个特例,因为他们打破了两条规矩:一是不允许泄露在岛上的所见所闻;二是岛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带出岛外。在打破规矩的同时,考古学家们也不得不遵守一条戒律,那就是当地绝不允许任何女性登岛,女考古工作者自然也不能例外。这禁忌和位于希腊的另一处世界遗产、东正教圣地阿托斯山如出一辙,堪为东西方传统信俗比较的绝佳例子。
据说平日里,岛上只常驻1名男性神职人员,每10天会轮换一次。在此10天内,他会在冲之岛唯一的码头把守,严防闲杂人等偷偷靠岸。1年下来,只有在公历5月27日这天,寂寞的小岛才会热闹一番。九州福冈一带的男性信众会通过抽签的方式,选出200来人,在当天从神凑港乘船出发,前往冲之岛朝圣。这些男性信众登岛时还都得脱光衣服,先赤身裸体在冰冷的海水里清洁一番,然后才可以正式朝拜。
申遗过程一波三折
2017年,“海上正仓院”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列为世界遗产,但申遗过程一波三折。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是申遗专业咨询机构,它确认冲之岛是“保存古代祭祀文化的罕见宝库”,可又建议剔除日本政府同时申请的大岛和九州本土的神社、古墓群,只把冲之岛和附近的3处岩礁(小屋岛、御门柱、天狗岩)认定为世界遗产。经过一番激烈的博弈,这个建议最终没被采纳,日本政府得偿所愿,“神宿之岛”——宗像、冲之岛及相关遗产群申遗成功。
何以在世遗的认定范围上,日本政府会寸土不让?除了在学理上认为冲之岛、大岛和九州本土的3处神社分别对应宗像三女神,古墓埋葬了与相关信俗有关的地方豪族外,其实未尝没有发展旅游的考虑。假设只把冲之岛列入世界遗产,那么面对慕名而来的游客,当地是否要打破数百年来的禁忌,无论男女、不分时间,随时允许游客们蜂拥进入“海上正仓院”?更何况在“非遗”观念已经普及的情况下,当地的信俗岂不也是一种值得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如此来看,尽管位于大岛和九州本土的神社多有复建、新建,真实性不足,古墓群的纳入也显得理由牵强,但它们面向所有公众开放,满足了绝大多数访客到此一游的心理需求。不是吗?在大岛北岸的遥拜所,我看见一批批游客来了去了,多有立此存照,少见手搭凉棚。于是在极目眺望不可履及的冲之岛时,我已然相信这项世界遗产的真正核心——远方那影影绰绰的“海上正仓院”,在未来会继续保持它的传统,不被世人打扰。在保护与利用之间求平衡,或许才是这项世遗的点睛之笔吧。
(作者系媒体人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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