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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蚂蚱媳妇(十七)

小蚂蚱媳妇在村里的人缘越来越好,人们越来越忽略她的长相,她的外表,越来越愿意和她交往,人们说她就像在灶膛里出溜的老棒子,看着黑不溜秋,可越嚼越有味。

可村里有一人就不这样认为,她冷冷地与蚂蚱媳妇保持着宽阔的距离,这个人叫刁秋丽,一个四十多岁的娘们儿。她与蚂蚱媳妇无冤无仇,只是觉得自己与她不是一路人,与这样傻大黑粗的人来往,有点降低自己的身份。刁秋丽有充分的理由自我清高,且不说年青时貌美如花,即使徐娘半老,也还风韵犹存,害得一些不安分的男人想入非非;她的丈夫依靠亲戚关系在城里承包工程,不似小蚂蚱那样在草禾间为填饱肚子不停忙碌,刁秋丽耳垂,项颈,手腕上闪着光芒的金货,显示着生活的阔绰;在学历上,蚂蚱媳妇与刁秋丽,更是小巫与大巫之比,蚂蚱螅妇连初中的门边子都没登过,而令刁秋丽自豪的是自己参加过五次高考,这五次的分数加起来上个北大清华是绝无问题的。她不像庄稼娘们儿那样,讲什么相夫教子,谈什么油盐酱醋,她的爱好很高雅。喜欢谈诗词歌赋,爱看踮着脚尖跳的芭蕾,爱听博大精深的戏曲,爱欣赏美妙的小夜曲。当然,对化妆、服装、美食,也是一往情深的。而蚂蚱媳妇对综上所述,是很天生的自然的巧妙的避开了。既如此,两个人便极少有交集了。

两家住一条胡同,一家在南头,一家在北头,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只是你在河那边,我在河这边。本来相安无事,但到底还是马勺碰了锅沿。

刁秋丽自觉事事都要优于蚂蚱媳妇,但她的婆婆却不以为然,说她甭你撑五驾六的看不起人家蚂蚱媳妇,你这好那好,有一样你就比不了人家,人家一胎生了俩儿一女,你两胎生了俩丫头片子,弄得俺家连个小子也没有,还整天说嘴剌牙地显摆了,俺儿这么大的家业没人承受,叫俺说你嘛好啊。这话说上一遍就足够伤人的了,可老太太不厌其烦,尤其婆媳俩争吵的时侯,刁秋丽的婆婆以此作为致胜的法宝祭出来,刁秋丽每每至此,便似白娘娘遇到了法海禅师的盆钵,无力反抗。久而久之,便迁怒蚂蚱媳妇,心里骂道,你这个丑八怪,生铁佛,干嘛一窝生三个,害得我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终于有一天,两人发生了战争。先开笫一枪的是刁秋丽,她拦住迎面走来的蚂蚱媳妇说,"别一窝生好几个就不知姓嘛了,长什么脸啊?那猪啊羊啊猫啊狗的才一下一窝子,别忘了你孬好是个人!"

蚂蚱媳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股怒气蹭地窜到脑门,"你这娘们儿吃枪药了,说话咋这么难听?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当然招惹我了!"刁秋丽说,"俺婆婆到你家一次,回来就叨叨我一回,看见你那三个崽子,就红眼一回,一红眼就跟俺打仗,你说,不怨你怨谁?"

蚂蚱媳妇生气地说,"腿长在她身上,她愿意去,嘴长在她头上,她愿意说,跟俺有嘛关系,有本事你也成三个五个十个八个地生呀下呀,这才是驴不快走怨轴棍子!"

就像争斗的两只公鸡,一旦啄破了脸,见面就斗。

胡同南头有一棵梧桐树,枝繁叶茂,树冠如盖。人们常在这里乘凉,聊天,女人们常在这里洗衣服,作针线,谈家长里短。这天午后,树下聚集了不少人,刁秋丽向人们展示着她与众不同的文化素养,当然主要目的是要表明自己跟一窝生仨的那个娘们儿不一样。她说,古人写诗词很讲对仗,尤其是律诗,一首王之焕的凉州词,短短四句,对仗极其工整,找不出一点瑕疵。白与黄,颜色对颜色,日对河,物对物,真是天衣无缝。众人虽不大明白,也知道刁秋丽是在显摆,但心里还是佩服这女人不愧参加过五次高考,肚子里有点玩艺。同是高中毕业的冬生却不这样认为,他说,"大嫂你举例不当,古人写律诗讲对仗,其他诗不太讲究这个,你举的《凉州词》不是律诗,是绝句,绝句在对仗上是可对可不对。这首绝句没刻意对仗,所以不能说毫无瑕疵,天衣无缝,比如,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欲"和"更"在词性上就不对仗。

众人们对冬生的话也是不大明白,但看看刁秋丽吭哧憋肚的样子,知道此次她显摆失败,便窃窃私语。洗着衣服的蚂蚱媳妇与大白牙一边说,一边哧哧地笑。刁秋丽噌地站起来,指着蚂蚱媳妇说,"笑嘛笑,牙呲得不小,谁跟你比脚趾盖子!老母猪!生铁佛!不就下个崽吗?呸!"

蚂蚱媳妇噌地站起来,指着刁秋丽说,"臭娘们儿,惹我爆脾气,你骂谁?"

"骂别人对得起你吗?"刁秋丽并不示弱,一脚踢翻了蚂蚱媳妇的洗衣盆,抓起一件衣服扔到树下的湾里。

"你这条疯狗,看看老娘今天怎样教训你!"蚂蚱媳妇上前,一把薅住刁秋丽,稍一用力,把她掼倒在地,一腚坐在她身上。刁秋丽喘不上气,说不出话,手脚乱抓乱蹬,众人上前连拉带拽,泰山奶奶才高抬贵臀,移身下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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