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绝不做英雄
日未落,狂风已经裹挟着漫天的尘沙,呼啸而来,天地,顿时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远处,乌云缓缓逼近,阴沉得几乎令人窒息。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却有一辆马车,一辆漆黑的马车,迎着扑面而来的风沙,一路疾驰,疾驰在这茫茫的荒野上,驰向前方影影绰绰的群山。
良久,车终于来到了山下。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麓,奔驰的马儿,继续载着漆黑的车厢,恍若一阵风似的疾行,将经过的光秃秃、灰沉沉的荒山,甩到了身后。
如此这般,又是好一会儿,前方终于豁然开朗。
马车,驰人了一座山谷。
说也奇怪,待马车进入了山谷,风也停了,沙也没了。头顶,再没有那灰蒙蒙的乌云。艳丽的夕阳,映红了半边的天空,剩下的半边,依旧蔚蓝。举目所及,却全都是绿油油的树、红彤彤的花。偶尔,还能看到几只蝴蝶、蜻蜓,在草地上飞舞盘桓。
感觉,似乎来到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
“这,就是传说中的拔刀谷吗?”这时,车厢内钻出了一个男孩儿的脑袋。男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只是此刻,他那可爱的脸蛋儿上,却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好奇和活泼。相反,他懒洋洋地趴在车窗的窗框上,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嘲弄。
“不平我儿!”很快,马车在一幢华丽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人,早已经如同标枪一样,笔直地站立在了门口。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马车上的男孩儿,开口,声若洪钟:“我便是你父亲,路英雄!”
父亲?路英雄?
男孩儿继续懒洋洋地倚在车窗旁,没有动。只是,嘴角的嘲弄,越发浓了。
长这么大了,可直到三个月前,他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原来叫路英雄。拔刀山谷里拔刀家族的当代拔刀使者,路英雄。
拔刀家族,绝对是天下最神秘的家族。千百年来,拔刀家族隐居在这个拔刀山谷里,世代传承一把名叫“不平”的神奇宝刀。每一代,都只有一名子弟,通过重重考验,击败众多对手,方才能够拥有这把宝刀。拥有这把宝刀的弟子,便是拔刀使者。
拔刀使者可以从不平宝刀那里,传承到家族历代高手毕生的武功和经验。这样的武功、这样的经验,足以让他从容面对任何阴谋诡计,任何艰难险阻。所有的敌人,全都挡不住他那传说中惊世骇俗、风华绝代的一刀。
拔刀使者,同时也传承了拔刀家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使命。每一代拔刀使者,都命中注定要踏遍千山万水,消弭人间不平,捍卫天下正义。
他的父亲,恰是当代的拔刀使者。和以往历代拔刀使者一样,路英雄绝对是一个武功了得、义薄云天的大英雄。这一生,他都在行侠仗义,被他救助的好人不计其数,死在他刀下的坏人,同样也难以计数。
不过,这和他路不平有什么关系?
路不平只知道,这些年来,当别的孩子和他们的父亲一起玩耍的时候,唯有他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羡慕地看着。很多孩子都嘲笑他是一个没有父亲的野种。
一开始,他总是哭着去问母亲。母亲的答案,总是不变:父亲是大英雄,他去帮助弱小、铲除坏人了。很快,他就会回来。
渐渐地,路不平就不再去问了。
父亲始终都没有来过。他不再相信母亲的话了。同时,他也开始讨厌起英雄来。甚至觉得,做这样的英雄还不如去做一个坏人呢。至少,附近他所认识的,认为是最坏的坏人,也总是和家人在一起,也总是和自己的儿子玩耍。而且,还会挺身而出,不让旁人欺负自己的家人骨肉。
英雄却做不到!英雄只会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孤零零地扔在家里,一年四季,都看不到影子。路不平不明白,这样的英雄有什么好?母亲为什么说到父亲的时候,依旧满脸崇拜和依恋,为什么总是要他长大了也去做这样的英雄?
时间,就在路不平的迷惑中缓缓过去。这样,谈不上幸福,但也说不出如何苦难波折,总之,平平淡淡的日子,忽然在三个月前,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母亲病了,病得很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路不平很害怕,可是,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原本有血有肉、有说有笑,和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渐渐离他而去,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一刻,他对英雄,对那个据说是英雄的父亲,已经不再是讨厌,而是仇恨,仇恨到了极点。
即便,他的父亲派了人过来。即便,他平生第一次,坐在一辆黑色的马车上,从春暖花开的江南,路经繁华的中原,踏过辽阔的草原和荒芜的大漠,来到了这里。
他,依旧好恨,恨眼前这个据说是大英雄的父亲。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他,路不平,今生今世,绝不做什么大英雄!像他这个父亲一样的大英雄!
绝不!
二满门皆白幡
“这世上.当真有拔刀使者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拔刀使者?”
“当然有……”
“那为何,我乌家今日遭此大难,那拔刀使者却始终没有出现?爷爷,你不是说,这不平旗是先祖千辛万苦得来的,只要插上不平旗,只要当真是遭遇了不平事,七日之内,拔刀使者就必然会出现?”
“这……或许是时候未到!”
对话,在一间破败的宅院里进行。
那宅院,很大。那亭台楼阁、池塘幽径、花草树木,依稀可见宅院曾经的风光。
可惜此刻,却空空荡荡了。不见了仆从,不见了护卫,不见了宅院的管事。到处可见的,是残花败叶、蛛网尘丝。只有两个,噢,不,是三个人,待在庭院里的假山上。
一个是年过六旬、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正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眺望远方,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等着什么人。
还有一个是二八芳华、娇憨艳丽的少女。
她满脸都是愤怒,还有忧伤。
为家族的遭遇愤怒,为亲人的死亡忧伤。
仅仅十天前,乌家还是这座城池里面最显赫的家族。那时候,这儿每天都是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宅院内充满了欢声笑语。一大家子人,足足三百多口,开心快乐地生活着。然而现在,十天后的现在,宅院的后面,摆放了三百五十三口棺材。
死了,全家人都死了。
总之,十天十夜,他们甚至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冒出来一个。可是下毒、陷阱、冷箭,无所不用其极。乌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号人,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全都不明不白地成了尸体。
只剩下了爷爷、她,还有刚刚满月的弟弟乌云。
世间,还有比这更不平的事情吗?
爷爷往日嘴里说得神乎其神的拔刀使者,却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在据说能够请来拔刀使者的不平旗插上了宅院的屋顶之后。乌倩儿如此想着。
年少气盛的她,此刻,满心都是仇恨,还有报仇的渴望。以至于她并没有留意到,面前的爷爷,正双眉紧锁,满脸阴霾。忧愁之余,每每欲言又止,似乎颇有些难言之隐。即便开口和少女说话,也显然心不在焉,完全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不料,就在老人吞吞吐吐的当口,远处,蓦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刺耳的怪笑。
听到这声音,老人脸色微微一变。乌倩儿更是脸色煞白,不过,却不是怕,而是愤。极度的愤怒,让她紧握剑柄的手指,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又来了!他们又来了!”只见她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大叫声中,乌倩儿跳下了假山,“铮”的一声,拔剑而出。
出鞘的利剑,在漆黑的夜里寒光闪闪。
手握利剑的乌倩儿,悲愤四顾,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出来!你们这些恶魔,都给我出来!有种,就将我的脑袋,也拿去就是!”
这一刻,她当真是不想要这条性命了。
十天,过去的十天,对她来说,简直就像是过去了十世。
每时每刻,不断看着熟悉的家人被杀后的凄惨情景;每时每剡,一直都在提心吊胆,那些隐身在暗处的神秘敌人,会不会让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当真受够了。
现在,她只求一死。只求一死之前,能够拼却性命,杀死一个敌人,不,哪怕杀伤一个敌人也好!可惜,没有人搭理她。
那刺耳的怪笑声,却依旧在四周回荡。
余音袅袅,久久不息。就好像无数妖魔鬼怪,从阴曹地府闯了出来,正游离在远方,张牙舞爪,鬼哭狼嚎,恍若看猴一般,看着乌倩儿的一举一动。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终于,乌倩儿气竭了,力衰了。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上。人,也绝望地跪倒,听天由命。
那怪笑之人,却仿佛早就料到了如此。
不早不晚,恰在乌倩儿落剑跪倒的刹那,只听见“嗖、嗖、嗖、嗖”四声弦响,四支利箭离弦而出,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朝乌倩儿射了过来。
箭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那假山上的老人根本就来不及救援。事实上,老人也根本没有救援的打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四箭破空的刹那间,老人终于动了。
他毫不犹豫地放下了怀里的婴儿,暴喝一声,同样跃身而起,同样拔剑出鞘,可人和剑在瞬间融为一体,朝着其中一箭射出的方向直扑而去。
显然,老人也和乌倩儿的打算一样,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斩杀掉这些毁了他整个家族的敌人!
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他隐忍至今,不惜眼睁睁看着自己嫡亲的孙女丧命,不惜将那襁褓中的孙儿独自舍下,这才找到了这么一个绝好的出手机会。
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这雷霆万钧,却……落空了!
剑,刺中目标的一刹那,老人的心,猛地跳了一跳。
他骇然发现,那里,竟没有人。只有一具弓弩,一具被人绑在那儿,做了一些手脚,以至于可以在确定的时间里自行发射箭矢的弓弩。他终究还是没有捕捉到斩杀仇人的机会。
这,意味着失败、中计,甚至……死亡!
心念电转之间,他犹在半空的身子,拼尽全力想要挪转,以便争取那最后一丝生机。
无奈,还是迟了一些。身在半空的他,看见数以千百计的暗器,戏法般地出现,编织成一道铺天盖地的罗网,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过来。
饶是他将手中的剑挥舞得密不透风。暗器,还是有不少漏过了他的剑,射入了他的身体。
他,倒在了血泊中,居然,没有死。
可是,倘若有选择的话,他宁可此刻便死了。
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对方从一开始,竟完全没有要他性命的打算。
这些暗器并不犀利,也不要命,仅仅只是染了麻药,足以让二_头大象昏睡不醒的麻药。
如此做,用意显然只有一个——这幕后的敌人,居然还不想让他死,不想这一切就此结束。那厮竟还没有玩够,还不满意乌家上上下下如今这悲惨的遭遇,更不满意乌家的家主,即将是乌家唯一的活口乌老爷子,在历经了家破人亡之后,就这么死去。
天晓得,他们乌家究竟如何得罪了那人,结下了怎样的仇恨!
乌老爷子当真很想喊,很想叫,很想好好问一问,那制造出如此灭门惨案的元凶。
偏偏,他却不能喊、不能叫、不能问。
他虽然功力深厚,可足以麻醉大象的麻药,同样也不是他的内力能够抗衡的。
至今还能保持清醒,还没有昏迷,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现在,他想做的,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情——不惜消耗全身的功力,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大大地睁开。哪怕,流干了泪、滴出了血,他也努力抬着头,将目光投向远处传来脚步声的地方。
三幽灵一刀来
“笃、笃、笃……”脚步声,很急、很快。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就跑到了乌老爷子的跟前。
乌倩儿?乌老爷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到,跑来的不是别人,竟是自己的孙女,原本应该已经死在了利箭之下的乌倩儿。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幻觉吗?带着这极度的疑惑,乌老爷子终于还是昏迷了过去。
“爷爷、爷爷……”乌家空荡的宅院里,随即回荡起乌倩儿焦急的哭喊。
乌倩儿搂着乌老爷子,无助地哭喊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喂……别哭了!”她心头一震,赶紧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很是阳光的少年,正背负一把长刀,懒洋洋地站在不远处,嘴里还叼了一根稻草,时不时用嘴唇和舌头拨弄两下。
“你、你是谁?”乌大小姐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如临大敌。
蓦然,她的目光投向了少年背后的长刀上,脑海里恍惚出现了刚才那四支利箭射来,自己性命危在旦夕时的情形一一
那时,即便是她自己,也只当这一次必死无疑。
却没有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了一片刀光飘了过来。
不错,是飘。
乌倩儿再也想不出比飘更加形象地形容当时的情形的其他词汇。
就常理而言,大刀,自然应该大开大合、力沉势猛才对。可是刚才,她却分明看到,那一片刀光,仿佛无根的浮萍,不带一丝力气,没有半点威势,就好像……幽灵。嗯,幽灵!刀光,竟然如同幽灵一般,无形无体无影无根,晃晃荡荡,随风飘来。
偏偏,正是这飘来的刀光,却在瞬间吞噬了那四支激射而来的利箭。
注意,不是斩断,也不是荡开,更非扫落,而是吞噬!
眨眼,利箭便被这刀光彻底包裹。然后,刀光散去,夜空依旧幽静漆黑,利箭则再无影踪,仿佛凭空蒸发。
这一幕,实在诡异到了极点。
只不过,当时乌倩儿恰好看到自己的爷爷身中无数暗器跌落在地上。一时间,她无暇细究发生在自己面前的这诡异一幕,自顾自焦急地跑到了乌老爷子的身边。
待到此刻,看见了少年,尤其是少年背负的长刀,她一下子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顿时,她目瞪口呆,脑袋一片混乱,好半天她方才抬起手,颤抖地指着少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叫道:“你、你……是你刚才救了我?你是……谁?难道,你就是那个拔刀使者?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晚才来?死了,都死了,我们家的人全都死光了!你现在才来,还、还有什么用啊……”
“咳咳!”面对乌倩儿的一连串质问,少年不得不再一次干咳了几下,打断了少女的话。然后,他耸了耸肩,摸了摸鼻子,开口:“我叫路不平,算是……你说的拔刀使者!嗯,这个……其实至少你还活着吧。嗯,对了,你爷爷也还没有死呢,你弟弟也活着。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遵守了历代拔刀使者的规矩,在不平旗扬起的七日结束之前,赶到了这里,救了你和你的弟弟,还有你的爷爷。”
说话的当口,路不平的眼睛,却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乌倩儿的目光。只因为,确切地说,他并非拔刀使者,而是这一代拔刀使者的候选人之一。
就在三个月前,他的父亲,上一代拔刀使者路英雄忽然病故。
按照拔刀家族千百年传承下来的规矩,将会有四个家族里最优秀的年轻弟子,成为下一任拔刀使者的候选人。他们,将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共同接替拔刀使者的使命。谁表现得最出色,谁就将是未来的拔刀使者。
路不平不知道家族的长老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他也成了候选人。
可这又怎样?这样的竞争,路不平丝毫没有兴趣。
对于路不平来说,乌家的事情,仅仅只是一次任务而已。而且,还是一次根本无所谓完成得好不好的任务——
和拔刀山谷其他家族子弟不同,他从来就不觉得,做一个拔刀使者有什么好。
他恨他那个当了大英雄,却亏欠了他和母亲的父亲,连带着也恨上了整个拔刀家族和拔刀家族的使命。天地良心,他甚至都不想当什么好人,更不用说去做什么英雄、什么拔刀使者,为了那些人间的狗屁不平事整日辛苦奔波。
之所以来,完全是因为家族的长老盯着他。他可不想被家里的那些老顽固当成家族的叛逆,满世界不死不休地追杀。无奈之下,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发,却一路游山玩水,完全卡准了时间,赶在最后时限之前不慌不忙赶到乌家。直到此刻,看见乌家上上下下数以百计的灵位,他这才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没有杀人,却着实让不少本可以不死的人,死了。
这事儿,似乎……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
好吧,好吧!看着乌倩儿通红通红的眼睛,路不平头疼拍了拍脑袋。他确实不想做好人、不想做英雄。可,他也同样不想做无赖,所以……
路不平再次耸了耸肩,扬了扬双眉,傲然应诺道:“放心,你们乌家上下三百多口的血仇,我帮你洗雪便是!”
四凉棚暂歇脚
“你是说,杀害我乌家满门的凶手,和蜀北一个名叫血鸦帮的邪教有关?”
“嗯……”
“你当真是拔刀使者?你当真要帮我乌家报仇?”
“嗯……”
“就你一个人?”
“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连日来,一直都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乌倩儿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要断了。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反复提出她心中的疑问—尽管每一次路不平给出的回答,总是毫无例外的一个“嗯”。
没办法,眼前这个自称拔刀使者的家伙,实在很难让她放心。
太年轻了,而且,都懒到了骨子里。无论是坐立行走,还是说话吃饭,都是那么懒怠。甚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出现在面前,乌倩儿都觉得,会有一股名叫懒散的味道,从这厮的身上飘入自己的鼻子。
尤其让她不安的是,路不平的刀法太邪了,邪得诡异、邪得阴森。完全和她乌大小姐梦想中那正气凛然、扶危救难的大英雄、大豪杰大相径庭。
“三位客官,过来坐坐吧!”正在乌倩儿如此想着的当口,蓦然,一个老婆婆迎奉的笑声,传了过来。
抬头,她看见前方的路旁,有一个凉棚。凉棚里面,摆放了几张桌椅。几拨客人正在凉棚里面喝茶。一对十五六岁的双胞胎少年,忙着招待。而站在凉棚边上,说话拉客的,则是一个年近七旬、白发苍苍、微微有些驼背的老婆婆。
见乌倩儿望过来,老婆婆和善地笑了笑:“小娘子,这大热天的,喝口凉茶解解渴吧。从这儿再过去,至少得十来里路,才有歇脚的地方!”
乌倩儿皱了皱眉,对这老婆婆的建议,丝毫不感兴趣。
要知道,昨晚路不平出手,救下了她和弟弟以及爷爷之后,又费了好大功夫,救醒了爷爷。待到准备好行囊出发,早已经天亮。算起来,如今才走了一个时辰而已。
何况,眼下她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报仇,恨不得一刻也不停,立即赶到那血鸦帮,手刃仇敌。哪里还有心情喝什么茶、歇什么脚!
当下,她想也不想便要拒绝。不料,还没等她说话,路不平却已经抢在她前面,懒洋洋地笑着开口:“呵呵,好啊,歇一会儿正好!”
“你……”听路不平这么一说,乌大小姐顿时柳眉倒竖,气恼地叫了起来。
虽然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很是了得,不过,每次看到他那懒洋洋的样子,乌倩儿就忍不住心头来气。才走了一个时辰,便要休息!这混蛋简直就是懒猪投胎。
“倩儿,休得放肆!”可惜,乌大小姐的脾气还没有来得及爆发,就被乌老爷子的一声断喝阻止。
经历了昨夜的激战,老人尽管保住了性命,却身受重伤,看上去分外憔悴。不过,他毕竟是堂堂乌家的一家之主,声音犹自威严。更是用凌厉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孙女一眼,显然,是不想孙女使小性子,得罪救命恩人。
乌倩儿只好委屈地低下了头,气鼓鼓地一手抱着弟弟乌云,一手扶着爷爷,跟在路不平的身后,进入了凉棚。然后,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了路不平的对面,看着地面的目光,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路不平却没有理会少女。他懒洋洋地笑着,懒洋洋地坐下,懒洋洋地点了茶水,懒洋洋地扫视四周。
只见,凉棚里一共有九个客人。左手一桌,是一对年轻夫妻,带了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看上去,似乎是要去探访亲友。
右手一桌,是两个年过四旬的行脚商人。此刻,两人将算盘放在了一旁,一边喝茶,一边海阔天空地侃起了生意。
身后一桌,则是四个赳赳武夫。他们身强体壮,携带了刀剑兵刃,说话声若洪钟,响得都快掀翻了凉棚的顶。话语的内容,则是江湖的恩怨情仇、八卦新闻。应该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刀客。
“客官,茶水来了!”便在路不平不动声色打量的当口,只听见其中一个双胞胎伙计,端来了茶具,放在了路不平和乌倩儿祖孙面前。另一个双胞胎伙计,一边扬声吆喝,一边提了一只壶嘴足足有两米长的大茶壶,走了过来。
话犹在耳。那伙计却远远地停住了脚步,扬手,茶壶里的热茶立刻自那两米长的壶嘴源源不断地倾泻出来。
看上去,就好像一道冒着白烟的银练,在半空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最终,则落在了三人的茶具里面。
眨眼间,茶具里的茶水便已经盈满。银练,及时收住。茶具外,竟没有落下半滴儿。
“啪、啪、啪——”
见状,路不平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拍了拍巴掌,懒洋洋地笑着道:“伙计,好功夫啊!”
“多谢客官夸赞!”听到路不平这么说,那伙计赶紧低头,谦逊地作揖道,“只是熟能生巧而已。”
“熟能生巧吗?”路不平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投向那伙计的目光却微微一凝,“嗯,熟能生巧倒也能做到。不过,据我所知,唐家的暗器手法,倘若用来沏茶,无须熟练,照样灵巧!是——不——是——”说到最后“是不是”三个字的时候,路不平脸上的微笑,突然就收了起来。
一字一句,三字三句。话锋,顿时变得咄咄逼人。
他的目光,更是冰冷刺骨。
不错,唐家的暗器手法!路不平相信自己的目光。
拔刀家族,每一代可不仅仅只有一个拔刀使者。事实上,拔刀使者只是代表整个拔刀家族,站在了世人面前而已。可拔刀家族的根基、拔刀家族的延续、拔刀家族的强大,却更加有赖于一代又一代,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拔刀战士默默无闻的贡献。这些拔刀战士的贡献,不仅仅在于配合拔刀使者征战南北,更多时候,他们隐匿于世间,如寻常贩夫走卒一般生活,在不动声色中收集、整理天下各地的信息。
这些信息,都收藏在拔刀山谷的天机阁里。天机阁里的这些资料,绝对是每一代拔刀家族的年轻子弟,平日必须熟记的功课。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懒惰如路不平,也能够凭借蛛丝马迹,迅速断定血洗乌家满门的敌人来自血鸦帮。如今,更是从这个双胞胎伙计沏茶的动作里,一眼看出了巴蜀唐家的暗器手法。
看穿了这一切的他,懒懒地看着这两个双胞胎伙计的脸色大变,看着他们大吼了一声,看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双手一扬。
电光石火之间,万千暗器恍若点点繁星,撒向了路不平,也撤向了路不平身边的乌倩儿姐弟和乌老爷子。
这,自然没什么作用。根本看不清,原本懒洋洋坐在椅子上的路不平究竟何时又是如何动作,反正,赶在暗器近身之前,乌倩儿又一次看到了刀光。
那一片飘来的,恍若幽灵一般的刀光。这刀光,再一次吞噬了暗器。不是荡开,不是斩落,而是彻彻底底,将这些暗器包裹在了刀光里,最后凭空蒸发,再不见半点零星。
顺势,这幽灵一般的刀光,竟还飘向了那双胞胎兄弟。
刀光,一闪即逝。那对兄弟却随即倒在了地上。
血,自他们的咽喉,汩汩流出,转眼就浸透了脚下的土地。
出刀的路不平,却看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战果。他从头到脚就是拔刀山谷、拔刀家族里的异类。
自打进入山谷的第一天起,他便不想做拔刀使者,不想做大英雄,连带着修习刀法的时候,也很是排斥家族长老的传授。幸好他的运气不错,因为一次诡异的奇遇,机缘巧合之下,反而另辟蹊径,参悟出了这一套前所未有的幽灵刀法来。
不同于拔刀家族其他弟子,出刀讲究厚重凝练,讲究浩然正气。路不平的幽灵刀法,却专走诡异轻灵的路子。一刀出手,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极难提防。只要不是彼此功力相差太过悬殊,措手不及之下,基本上无人能够逃过这幽灵一刀。
故而此刻,拔刀出鞘的瞬间,路不平早已经把这对双胞胎兄弟,当作了死人。
不等刀光收敛,他已经纵身而起,哪有半点刚才慵懒的模样。人和刀,这一刻浑然一体,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了凉棚边上那犹自吆喝着的白发老太太。
五阴沟里翻船
寒光,再度飘忽了过去。老婆婆的脸上刚刚显出惊容,便带着一丝残存的笑,倒在了地上。
路不平的人,却又如幽灵一般,又飘忽了回来。飘忽回来的他,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了面前摆放了茶具的桌子上。
桌子吃他这一脚,顿时飞了起来,旋即又重重地落下。
直到这时,左首那桌的夫妻两人,方才有了动作。两人不约而同地暴喝了一声,双手纷纷凝形成爪,抓向了乌倩儿姐弟和乌老爷子。
只是,那落下的桌子,正巧挡住了两人。
顷刻间,在轰然一声巨响中,只见分明是用结实坚木制作而成的桌子,竟好像豆腐渣似的,被两人的双爪,给抓得粉碎。
木屑扬起,立刻便好像暴雨一般落下。那幽灵般的刀光,则在这木屑暴雨中第三次闪现。只是首当其冲的,却不是这对夫妻,而是右首那桌的两个中年商人。
这一刻,那两个中年商人,也已经拿起了算盘,正待朝路不平这边扑来。
却不想,路不平那飘忽的刀光,抢先一步找上了他们。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鲜红的液体飞溅起来,中年商人的身体,重重地落下。他们的咽喉,各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翻起了肉来的刀口。
斩杀了这两个商人之后,第三刀的刀光,这才迎向了那对年轻夫妻。
正击碎了桌子,分别扑向乌倩儿和乌老爷子的这对年轻夫妻,忽然间,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诧异和震惊。
至死,他们都无法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无法相信,路不平的刀,竟然是如此之快。斩杀了那两个商人之后,那飘忽的刀光,硬是抢在两人伤害到乌老爷子祖孙之前,飘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步错,步步错。错,便意味着丧命。年轻夫妻的两颗脑袋,绽放出极度的恐惧、绝望和不甘,飞离了他们各自的身体,飞到了空中,也和鲜血一起落下。
而这时,不等这对年轻夫妻的头落到地上,路不平的第四刀,也挥了出来。
这一刀,目标只有一个。
不是别人,正是这对年轻夫妻的孩子。
那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
“不要!”见状,乌倩儿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她虽然深恨那些杀害了她全家的敌人,不过乌大小姐本性,却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在未经世事的她看来,这八九岁的孩子,多半是这对年轻夫妻不知从何处掠来,掩人耳目的可怜道具。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孩子当真是那年轻夫妻的骨肉,可他这么小,父母便是有天大的罪孽,也绝不该由这么一个小孩子来承担啊!
那号称是代表人间正义的拔刀使者路不平,疯了吗?
连这么一个孩子也不放过,哪里能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拔刀使者?
惊怒之下,乌大小姐当真愤怒了。
幸好就在这时,路不平的刀,那如幽灵一般飘忽轻快的刀,忽然停了下来。
就好像时空凝滞,以至于这一把刀,原本盛满了诡异得要命的寒光直扑孩子的头颅,却偏偏在距离孩子圆乎乎的可爱脸蛋,不足两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且静静地悬住。
难道这混蛋也终于不忍心了?
脑袋里掠过了这一丝疑惑,乌倩儿来不及多想,只顾着睁大眼睛,好奇地盯住了路不平的刀。
尽管,路不平在她的面前,不止一次出手,可直到现在,她方才有机会,真正看清楚了,路不平这一把刀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一把很薄很薄的刀,薄得好像一张白纸。薄薄的刀面,很是光亮,光亮得完全可以把人的倒影无比清晰地映出。
看到这样的刀,乌倩儿不禁惊叹一声:难怪,刀光可以如幽灵般飘忽!
只是才看了一眼,乌大小姐的眼睛,便忍不住睁大了。大得不能再大,大得都快要把眼珠子睁出眼眶。
因为,如果她没有眼花的话,那么此刻路不平这把刀的Z刃,分明是被人用一只手紧紧握住了。
一只白嫩嫩、肉乎乎的手。
路不平的刀,路不平手中那把刚才还恍若幽灵一般飘忽不定、纵横披靡的刀,居然被那八九岁的孩子,用他那一只白嫩嫩、肉乎乎的手,死死握住了。
锋利的刀刃,却毫发无伤孩子的皮肤。
握住刀的孩子,也随即笑了起来。
笑声,却一点也不清脆,一点也不像孩子的童音,反而沙哑、苍老、刺耳。
这……不是孩子!
是侏儒!
一个侏儒伪装成的孩子!乌倩儿终于恍然大悟。她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提到了嗓子眼儿。再怎么不喜欢路不平,她却也知道,眼下,路不平可是自己一行人里面最大的倚仗。
一旦路不平对付不了那些敌人,那么受伤的爷爷、襁褓中的弟弟,还有……才学了三脚猫功夫的她,肯定凶多吉少!如此想着,她赶紧拔剑出鞘,朝那伪装成孩子的侏儒刺了过去。
希望能够帮助路不平。哪里想到,剑才出鞘,乌倩儿惊愕地瞥见路不平也笑了。
明明被那侏儒握住了刀的路不平,不知道为什么,竟也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成竹在胸。
然后——
那侏儒却叫了起来。
惨叫!
声嘶力竭、绝望的、恐惧的惨叫!
惨叫声中,他的手没了。明明握住了刀的手,不知怎么回事,一下子就没了。就好像昨夜的箭、今天的暗器,全都被路不平的刀吞噬了一样。
不同的是,乌倩儿现在看得清楚,路不平这一把刀的刀刃,在瞬产恍惚散发出一团漆黑的雾。那雾迅速扩散四周,恰包裹住了侏儒的手。继而,雾散了,侏儒的手也没了,感觉就好像被这黑雾吞噬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紧接着,没有了侏儒的手钳制,路不平的刀,再度化作了寒光。
依旧飘忽,犹如幽灵。犹如幽灵般飘忽的刀光,势如破竹一般,将侏儒划成了两半。
斩杀了侏儒的路不平,心境却一片平静。他的幽灵刀法,又岂止是飘忽轻灵、杀人无形那般简单。“飘忽”,只是幽灵刀法的第一式。
第二式,名叫“吞噬”。属于路不平的,独一无二的“吞噬”。
施展“吞噬”的瞬间,路不平能够凭借刀刃微妙的震动,让刀刃四周的空间,发生诡异的扭曲。虽然只是瞬间,可是,只要是在触及刀刃的范围,无论怎样的神兵利器,无论如何了得的高手宗师,但凡触及刀刃,全都会被悉数吞噬。
侏儒自以为是,竟敢赤手空拳握住他的刀,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一击得手,紧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了身后那桌的四个武士。也是凉棚内仅剩下的四人了。那四人似乎吓呆了,被路不平这恐怖的刀法、恐怖的战绩给吓呆了。
他们虽然也抽出了刀剑兵刃,却呆呆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敢动手。
果然如此!路不平心中暗自冷笑。这四个武士,看上去孔武有力,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进入凉棚之后,路不平便在第一时间,确定他们只是四个空有一身蛮力,实际上却连武学的皮毛都没有学到的门外汉。
根本不用他出手,即便只是乌倩儿一人,也足够抵挡这四人一会儿了。
显而易见,他们的存在,应该仅仅是故布疑阵而已。
正因为如此,所以,路不平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这四个武士。
出手对付的分别是那双胞胎兄弟、老婆婆、中年商人、年轻夫妻和伪装成孩子的侏儒。
待其他八人全都倒在地上,成了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之后,他这才不慌不忙,朝这四个武士挥出了最后一刀。
至少,这一刻路不平是这么认为的。
认为这是凉棚一战的最后一刀。轻轻松松,绝对压倒性优势,绝对没有任何悬疑的最后一刀。但是刀才出手,路不平的脸,便猛地一变,再不复刚才的懒散、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紧张和焦虑。
“当心!”他张嘴喊出了拔刀出鞘之后的第一句话。这话,却被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地动山摇的巨响,彻彻底底地覆盖了过去。
巨响过后,凉棚不复存在。原先搭建了凉棚的地方,则一片狼藉。
只有路不平抱着襁褓中的乌云,灰头土脸地站立在距离凉棚十几丈之外的地方,面前则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乌倩儿的头!
花一样年纪,刚才还有说有笑和自己斗嘴的乌倩儿,如今,居然已经只剩下了这么一颗头颅。她的脸上依旧还残存着惊异,显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丢失了性命。
看着少女的头颅,路不平的神情显得难看至极。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四个绝对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身上居然暗藏了大量的霹雳弹,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
他们分明是死士,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死士。以他路不平的身手,倒也不至于害怕这样的死士。区区霹雳堂的霹雳弹,也完全无法危及他的生命。无奈,他毕竟不是大罗金仙,实在没有本领在自保的同时,还能搭救出乌倩儿和乌老爷子。剧烈的爆炸,将可怜的乌倩儿,炸得只剩下一颗头颅飞了出来。乌老爷子更是半点儿尸骨都不存。
多亏了乌老爷子毕竟见多识广,在发现不妙之后,赶紧将襁褓中的乌云扔给了路不平,这才保住了乌家最后一丝血脉。
可恶!当真可恶!阴沟里翻船了!
恼怒之下,路不平忍不住随手又是一刀。狠狠的一刀,砍向那狼藉的地方,砍得飞沙走石、风云变色,同时,也砍出了一条黑影。一条从地面下毫无预兆地蹿出来,扑向路不平的黑影。
六清冷的山庄
十三!第十三个人!
看着黑影扑来,路不平这才惊觉,凉棚内暗藏的杀手,绝不仅仅是白发婆婆、双胞胎伙计、两个中年商人、四个武士、年轻夫妻和侏儒。
还有第十三个人!
第十三个杀手!
心念电转之际,那第十三个杀手,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
绽开的刀光,化作了清冷的幕,挡在了杀手和路不平之间。
可杀手的身子却没有丝毫停顿。他竟无怨无悔,义无反顾,没人了刀光之中。
血肉飞溅。眨眼,杀手就在刀光中被绞杀得不成了人形。
然而,他手中的匕首,却不知为何,居然硬生生穿过了刀光,刺向……乌云,襁褓中的乌云。
这又是一次同归于尽、以命换命的袭击!
路不平双眉微微一挑,怒了,怒到了极点!
接二连三,被人如此以命相搏,任谁都会忍不住恼怒。
尤其这次,这匕首,刺过来是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突兀诡异。天晓得那刺客究竟用了怎样的法子,竟能够突破路不平的刀光。
如此情形,大大超出了路不平的意料。
措手不及之下,他不得不面临两难的选择——任由乌家如今唯一的血脉,襁褓中的乌云被杀;或者,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刺客的匕首。
电光石火之间,路不平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他也根本就没有考虑。
无关正义,无关拔刀家族的信念,仅仅只是源自铭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固执——他绝对无法容忍,有人在他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伤害到他要保护的人。于是,他想也不想,立即转身,硬是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匕首!
那匕首,顿时深深地没入了路不平的背心。
却没有痛,只有麻!
路不平暗自一惊。
显然,这匕首有毒,剧毒!
饶是他在瞬间,迅速点了自己十多个穴道。可是,毒性依旧不可阻挡地蔓延周身。
他只觉得整个身体渐渐没有了感觉,似乎都快不属于他自己了。
惊骇之下,路不平不得不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借助于疼痛带来的最后一点清醒,抱着襁褓中的乌云,用尽全身力气,飞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赶了多少路,来到了什么地方。路不平发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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