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枫堤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主快来,这边!”
忽而眼前晃过似白羽织就的光网,那光之网似有力量,一把将枫堤与鹤然二人从那无尽黑暗的甬道中拖曳而出。
当光明再次恢复,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断壁残垣,一切显然是大战后衰败凋敝的模样。眼前竟是委身于杀神的柳泽!却见柳泽一手搀着鹤然,眼底是警惕与担忧。
“怎么会是你?”枫堤愕然。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杀神肆意屠戮下去了......”柳泽言语中尽是苦楚,她甘于委身于杀神,但道德与良知却始终折磨着她,让她无法忘记自己是鹤羽人,是复国军中的一员。杀神屠戮北酆的时候,那些幽冥鬽族与她无甚相关,她尚且可以视若无睹,但如今,杀神已然将杀戮的利剑对准了鹤羽,对准了她自己的族人,此时,她无法继续置身事外了。
枫堤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柳泽:“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枫堤转头向鹤然忿忿道:“若不是信任她,恐怕小夜不会落得重伤下场。”
枫堤愠怒地瞪向柳泽,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古剑:“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话。”
鹤然默默按下了枫堤提剑的右手,拦在枫堤与柳泽之间,若有所思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白色丝绸的帕子,向柳泽问道:“帕子上的聚魂弩炮基地地址,还有复国军中沦为傀儡被关入甬道壁龛之中的名单,是你暗中传给我的吧?”
柳泽默默点头,却不敢抬头看鹤然一眼——如今,她已成为复国军中众矢之人,一个叛徒,如何能面对少主?她只能通过这种暗通情报的方式弥补她心中的罪责。
鹤然沉默地凝视了柳泽数秒,叹息道:“杀神用聚灵弩炮屠杀无数鹤羽族人,扭转了复国军原本占据上风的战局,这一切,你应该都知晓吧?”
柳泽眼中噙着泪水,依旧点头不语。
“你后悔吗?”鹤然突然发问。
“悔”,柳泽顿了顿:“也不悔。”
鹤然笑叹:“既然要背叛,就背叛得彻底些”,鹤然掌中忽现白色焰火,将那方白色丝帕转眼烧成了灰烬:“回到他身边吧,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杀神没有心,冷血嗜杀,若是被他发现,你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言罢,鹤然转身带着枫堤离开,有冷风携着空气中弥散着的腐血与焦炭的气息,将鹤然的最后一句话吹到柳泽耳边:“再见面,也许就是战场了。”
步向鹤羽城中街巷的鹤然为防止被人认出,披上了白色的斗篷,低头快步向前迈步。枫堤小跑两步方才跟上他的步伐,在鹤然耳边悄声问道:“去哪里?”
鹤然并未慢下步伐,只头也不抬地匆匆回了一句:“回军营,准备今夜的突袭战。”
是的,突袭战,只能是突袭战。复国军在聚灵弩炮的攻击下,损失了大批人马,而鹤唳这一傀儡鹤皇却在杀神的帮助下狐假虎威,大肆在民间捉拿壮丁,敛收百姓高额的战争税,以供杀神使用,纵使举国百姓哀鸿遍野,但鹤唳麾下的兵力却愈发强大了起来。
此时伤亡惨重的复国军已然无法与之抗衡,却依旧坚持以每个深夜突袭游击的方式抵抗着,纵使每一次的抵抗无一例外的伤亡惨重,但鹤然仍要坚持,因为那是他能想到的挽救鹤羽国的唯一方式,哪怕是螳臂当车,也要纵身一试。
一路上,即使在城中闹市,枫堤看到了一架架用高高的木架堆砌起来的阴森森的断头台,下面铺着黑布,漆黑的颜色浸透了殷红的血。木架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审判台,鹤唳麾下负责处置军中战俘的法官将领已经高坐其上。
几个沉默的刽子手登上断头台,拿着磨得锋利的砍刀。然后,第一位犯人被带上来,虽然手脚戴着镣铐,但已然昂首挺胸,神色凛然而悲壮地望着远方。
“他是昨夜与我一同进行突袭战的复国军人,昨夜的行动失败了,二十名死士,除我之外,唯有五人幸存,剩下的,都会在今日了此一生。”鹤然望向那断头台的方向低语着,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向枫堤讲述着。
刽子手手起刀落,他砍了两下,不过几秒,便将那复国军人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破损的肉:先是头,然后是右手。两侧的助手们把尸首随意装进袋子里,扔到一边。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这种可怕的单调节奏持续了许久。站在台下观看的人们目光冷漠麻木,他们听着复国军人临死前愤怒的呼喊,那些妄图唤起人们反抗救国的绝望呼喊在高台两侧击鼓手震耳欲聋的威吓下,显得微不足道起来。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统治着捂住了人们的嘴,也堵住了人们的耳。
“这里,连抽泣声都被淹没了,只有恐惧。”鹤然默默望着高台上一个个丧失生命的战友们,看着身边凑热闹的人们畏惧的目光,唯有沉重地叹息与看不到曙光的反抗,别无他法。
在最后一名复国军人的处决结束后,隐在人群中的鹤然转身离开,身后的枫堤分明看到,鹤然的身形有些不稳,像是一个力竭之人的勉力支撑。
枫堤不忍,在他背后轻轻托住鹤然摇摇欲坠的身体:“今夜,你我二人前去突袭便可,别再牺牲更多的复国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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